第2章(1 / 2)

第一章

物産丰富、地灵人杰的杭州城,是号称「鱼米之乡」的江南地区除了苏州城之外,另一个与它并驾其驱的繁华大城。

山水优美、四季如春的景色,在这一个清朗明亮的白日更加吸引了早已蠢蠢欲动的人们出外踏青,於是薰风袭面、春风灿笑,让杭州城内外端是一片沸腾热闹的景象。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景况莫此爲甚。

不过江南的景致再美,也吸引不了此刻正端坐在絪柳庄内议事厅里忙着检视这次丰硕「战果」的风毓宇的目光。

手中翻阅着手下呈上的册子,风毓宇眸光闪动,突然想起一事。他的视线转而投向坐在左侧的手下方咏。

「周家垮了,那个周亦维现今情况如何?」嘲讽的神色自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眸里浮现。

周亦维,一个不好女色贪男色的商贾,过分擡高自己的身价与能力,竟敢在与茗记洽谈商务时提出「不合理」的条件来威胁他,并视茗记如无物。

他风毓宇向来不做那种与人当面撕破脸的事,但是得罪茗记的罪却不可不罚,於是他表面答应对方的「条件」,暗中开始铲除对方的后路并扯后腿,顺便再接收对方倒下后所留下的「一切」。

短短的时间内,他掠夺了周亦维在威胁、侵占之下所辛苦建立的一切,而这种成果,甚至让带着未婚妻离开杭州城的另一位茗记总管淩羽扬都尊称他爲「奸商」哩!

「周亦维在我们茗记接收了他的産业后,已然带着仅余的财物离开杭州城,随行的有李玉威。」

「李玉威?」风毓宇扬了扬浓眉。

「是的,爷。李玉威之妹李玉馨引盗匪入絪柳庄被识破而被送官究办后,没多久便因伤重而死在牢中。李玉威大概是怕絪柳庄会因此事迁怒於他,所以他干脆卷走李家大部分财物,跟着周亦维一起离开杭州城了。」方咏一五一十将所知报告出来。

「李家大半的産业不是早就经由李玉威交给周亦维去经营,现今已被我们接收了,他怎么还有办法再从李家带走任何钱财?」风毓宇随口问道。

「这恐怕还要仔细追查才能得知详情。」方咏立刻正色道。之前他没有深入追查,是因爲他以爲主子应该不会有空闲关心到这档事上,不过如果主子想得知,他也会立刻行动的。

「不必了。」风毓宇摆摆手,马上阻止。「我只是随口问问,我才不想知道李家那些烂帐呢!」他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伸手拿起桌上的另一本册子翻阅起来。

半晌,他复又开口,「当初若非周亦维手上掌控了不少青瓷的货品来源,我才懒得亲自出面呢。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周亦维也算是眼光不错,除了瓷器生意,他投资的其他生意都满赚钱的。」风毓宇边看着手中的册子边赞道。

「要不是他用不正当的手段取得那些商号,哪会这么容易赚钱啊!」坐在风毓宇右侧的另一名手下翁平语带不屑的啐道。

像那种手段卑鄙的人渣,即使再会赚钱也遮掩不了骨子里的阴险与起始的掠夺手法,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咦?」风毓宇含笑的眼转向满眼不屑的手下,「照你这么说来,那我们这次私下使手段抢尽周亦维手里的每一桩生意及造成他周转不灵、一败涂地,因而仓皇走出杭州城的行爲,岂不是比他更加不正当,甚至可称得上是卑鄙无耻呢!」他噙着笑意,凉凉的自我调侃。

「我们才不像周亦维那个混蛋呢!我们助那些被他控制在手上并以低价苛刻的人脱离他的掌控,甚至还与他们订下合理的合作合约,也算是行了一桩善事,哪里可以说我们「茗记」卑鄙无耻呢!」翁平一时不察主子实则是调侃之言的愤愤说道,神情是一迳的忠心与尽责。

「得了,翁平,你看不出来爷只是在说笑吗?亏你还当真哩!」方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斜睨了眼笑意加深的主子,对翁平的直率性子感到有些好气又好笑。

难道他至今仍不明白吗?主子做事一向是爲求成功、不择手段的。虽然不至於做出杀人放火之类天理不容的事来,但主子喜欢暗地行事的手法是不会变的!而一迳暗地行事绝对称不上有多么光明正大。

翁平被方咏的两句话一堵,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猛眨着眼。

「还有其他事吗?」风毓宇有趣的瞧着翁平一脸的「呆」样,转向方咏问道。

「尚有一事。」方咏点点头,「爷还记得「如意绣坊」这两年在杭州城每一件都高价卖出的绣品吧!」

如意绣坊在杭州城已然存在数代,平日所卖货品皆爲上等之绣品,生意不恶。

如意绣坊的主事者裘士昌,在三年前即委托周亦维代爲寻找买主,将他手中几幅绣工绝伦的绣品高价卖出,且在有心的传颂下,由裘士昌亲自处理的这些绣品因而声名大噪。

「你是指那些足以媲美年年上呈皇宫「柳品斋」绣品的「如意绣坊」?」风毓宇眼底泛出兴味地问。

如意绣坊一直以来,店中所卖出的绣品都属上品之列;不过从三年前开始,由店主人亲自处置的「某些」绣品不仅卖得高价,订单更是源源不绝,官家商贾的贵妇人或小姐皆趋之若骛、爱不释手。

三年来,没有人知道这些绣品到底是出自何人之手,但是这些由裘士昌亲自卖出的作品,至今尚未有不满意的言词传出。

「是的,爷,就是那家绣坊。绣坊主人裘士昌提出要见爷一面,并送上一份礼。」方咏由怀中掏出一个雕工精美的小玉盒放在风毓宇面前。

风毓宇眼底兴味更浓,挑高眉梢,「他爲什么会突然要求见我?」顺手拿起桌上的小玉盒,他的大手摩掌着玉盒上温润的质感。

先贿赂再要求?

「据属下所知,裘士昌似乎跟周亦维的交情不错,「如意绣坊」一切的贩售事宜虽与周亦维无关,但是这几年那些「特别」的绣品却都是委托周亦维找到出得起价钱的贵胄商贾来出价竞买的,所以属下大胆推测,那裘士昌在断了周亦维这一条路后,很有可能是想拉拢爷,并想利用爷在「茗记」的权势与人脉来替他找到更多的买主。」方咏将自己的观察道出。

「真的?」那个裘士昌的胆子这般大,竟敢将主意打到茗记的头上来!?他凭借的是什么?

这下子,风毓宇的好奇心更加被引起,於是顺手打开手上玉盒的盒盖,想知道那个裘士昌是打算用什么样的东西来引他答应见上一面。

盒内放的东西非金非银,而是一方寻常布料所裁制的手绢,上面所绣的简单图案与精细的绣工正是众人趋之若骛的绣品。

风毓宇一眼就看出并了解,爲什么有这么多人宁可付出高价也要取得此人所绣的绣品了。

手绢一角绣着一枝挺立的紫莲,下有残叶几片。

这么简单的构图,却带给他不小的震撼。他并不是很懂绣品,但是他却看懂了这枝精工绣出的紫莲在诉说着什么。

坚强又脆弱的精神展现在极力挺直却又像是在抵挡着什么的细枝上,它不愿被摧折,却也似乎无力阻止即将被折毁的既定命运般挣扎着……

风毓宇盯着绢上的紫莲,内心泛起赞叹。唯有极佳的画工才能让这么简单的图样産生这么多的情绪。

难怪那个「如意绣坊」的主事裘士昌会如此的有恃无恐,他持有的绣品根本就是高明的画工加上高深的绣工互相结合的巅峰之作。

莫怪裘士昌敢用天价来贩售这些精美绝伦的绣品,也莫怪他会大剌剌的上门求见,相信只要看过裘士昌手上绣品的人是绝对无法拒绝他的要求的。

思及此,风毓宇觉得方咏的推测应是八九不离十。但是……

「我答应见他,你去安排一下。」他对方咏下达命令。

方咏有些愕然,「爷,裘士昌的存心不良,你还是要见他?」只因爲手上那幅绣品吗?

「就算裘士昌不怀好意,难道他还能骗我什么?」风毓宇将注视手上绢帕的目光转向方咏,嘴边则是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方咏一凛,「是的,爷,属下糊涂了。」

翁平在一旁撇撇嘴忖道,方咏的确是蠢!难道他忘了,他们的主子只是外表温和好说话,实际上可是一只标准的狐狸呢!而他们也很清楚,主子这种表里不一的个性是从何培养出来的。

「啊!没看到这个玉盒,我还真是差点把另一件事给忘了呢!」正幸灾乐祸看着伙伴有些出糗的翁平,及时想起了一件该禀告之事。

他如同方咏一般,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放在风毓宇面前,只是此盒并非玉制,只是一只在街上随处可购,供仕女们摆置小物件的雕花木盒。

「谁送来的?」风毓宇不感兴趣地睨了一眼,似乎已经知道答案的样子。

其实风毓宇常常接到这种「示意」的木盒,而其来处皆是一些爱慕他的「女人」,不同之处仅在於木盒的材质和雕刻的花样,以及盒内所放置之物而已。

「爷,是金玉楼李小姐托人送来的。」翁平恭谨的回答。

「媚云?」风毓宇这下真的诧异地扬高了眉。她怎么也学起其他女人的行径来了?

金玉楼的花魁李媚云是风毓宇众多的床伴之一,两人一直维持着关系的原因是风毓宇喜欢她的大方不嫉妒。她不像其他女人,只要稍微与他亲密些,就认定自己有权利介入他的生活、干涉他的行爲。不过这些现象都不曾发生在李媚云的身上,所以风毓宇才会在这两年多来,一直与地维持着固定的关系。即使他曾经有过间隔数月才再次找她的情形,他仍然记得她那一脸媚态、毫无芥蒂的欢欣表情。

那么如今她差人送来这木盒是……

风毓宇小心的将绣有紫莲的手绢叠好放回玉盒内,有些讶异的感觉到心中竟升起不舍放下的眷恋感受。这真是诡异。

待合上玉盒盒盖,风毓宇伸手打开了木盒盒盖,顿时一阵浓香由打开的盒内溢出——

他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又松开,将放置在盒内「香喷喷」的巾帛掏出并展开,发现它是一条质地上好的丝绢。一条女人使用的手绢。

手绢与之前玉盒内的丝绢不同之处是它没有任何图案,只是其上有李媚云亲笔提上的几句蕴着明显含意的词句。

风毓宇看完后,随意将浓香四溢的手绢丢回木盒内,并合上盒盖阻断那股香味,唇角亦勾起含着深意的笑痕。

她……这么想念他吗?

既然目前待处理的事也已经处理了七七八八,那么美人的盛情相邀,他又何忍拒绝呢?

风毓宇的笑容更深了。

「爷?」翁平看着主子那莫测高测的笑容,心里一点也不明白。

一旁的方咏亦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主子爲什么发出那种让人不太愉快的笑容。要不是跟了他这么久,他还真会以爲主子很愉快呢!

半晌——

「方咏,除了尚未完成的事之外,我还要你想办法再查出一件事。」风毓宇开了口。

「请爷吩咐。」方咏恭谨回道。

「看能不能在与裘士昌会面前,先行查出他手中绣品是出自何人之手。」

「这……」方咏一愣,「属下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查得出来。实在是三年来已经有太多人无功而返了,所以——」

「没关系。」风毓宇打断他的话,「尽力去查便是,如果实在是查不出来,我自有其他方法,」他的眼底镌上一抹决心。

无论如何,他定要找出画下及绣出那枝挺立紫莲的人。

「是的,爷,属下这就去办。」

「好啦!」风毓宇徐徐在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最近大伙儿都比较累,好不容易事情也差不多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几天,大家就各自看着办吧!」他由椅子上直起身。

「爷要出门?」翁平问道。

「嗯。」风毓宇勾起笑容,「我上金玉楼去了。这么久没去关心一下,有人已经开始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