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1 / 2)

妖刀记 默默猴 6385 字 2个月前

第百八七折 画虎未成,无往不复

先前浮舟之中,媚儿与染红霞对战时,万劫已遭降魔青钢剑削去大半,山岩

般嶙峋的刃部仅余四尺上下,但宽仍近尺半,比砖头更厚的刃身居高临下一砍,

其势惊人,丝毫不逊於完整时。

纵以雪艳青膂力之强,亦不敢正撄其锋,高眺的身子侧向一扑,撑地如鱼跃,

“轰”的一声巨响,原本所在处留下个七八尺方圆的大坑,铺石碎裂,砾土激扬,

漫天尘沙之间,只见一双精亮如兽的锐目撕裂灰幕,透出噬血的渴望,持刀之人

身形娇小,纱锦交错的衣裳与狞恶的妖刀全对不起来,竟是一名少女。

雪艳青首当其冲,完全可以感受到对手的杀气,恶佛若是发狂的巨灵神,漫

无目的、随手毁去所经道路上的一切,少女便是小而致命的食肉兽,心念一专,

只想将眼前的目标开膛破肚,攫出肝肠——肩宽腿长的白皙丽人并不理会簌簌而

落的粉尘,双手持枪,摆出接敌的架式,霎时间如渊淳岳峙,凝肃之势宛若陡峰

自平地拔起,轰隆隆地扶摇直上,以沉默迫人的阴影俯视敌手,止住了猎食者的

进一步行动。

染红霞见来人身形眼熟,尤其跃下之际,半空中向上抛耸、几乎甩出兜缘的

那双雪白乳瓜,心中一阵不祥,赶紧挥开落尘,赫见手持妖刀万劫之人,一身鹅

黄衫子、娇俏可喜的圆脸蛋,却不是黄邀是谁?

安排黄缨混进天罗香的入殿队伍之中,本是耿照的意思,但此举非教小黄缨

涉险,反是让她把握机会脱身。这支队伍连同刀棺,被安排在冷炉谷外最近的一

处渡头,以接应蠕祖的座船。之所以带上这许多人,正是“藏叶於林”之意,按

耿照所想,队伍一出得冷炉谷,黄缨就该钻空子离开,众人也好免去后顾之忧。

岂料黄缨忒讲义气,不愿抛下他和红姐不顾,磨磨蹭蹭,始终不曾走远,在

附近的林子里,恰恰遇上联袂返回的染红霞与媚儿。二姝在河上浮舟狠打一阵,

时间不长,战况却十分激烈,“鬼王”也好、“玉面蟠祖”也罢,发面上的伪装

可说是完蛋大吉,一对花朵儿似的妙龄女郎便至谷外,却不好再自称是阴宿冥或

雪艳青。

此际遇着小黄缨,看她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亮出一只首饰盒般的小巧箱子,

打开一瞧,第一层全是脂粉冰片之类的妆容道具,直是天降救星——还好染红霞

并未打开第二层,否则将发现底下都是金丝玉镯珍珠耳坠之类,黄缨月来在谷中

捜刮了不少,既要离开,自不会空手而出。

染红霞不通妆发,非但帮不上忙,连自理都有困难;媚儿随身虽有应急用的

油彩小匣,但匣镜极小,黑夜林中就着月光补绘,想快也快不了。她本是心急火

燎的性子,烦躁之下益发不顺,差点摔了彩匣。幸亏有黄缨帮手,双姝总算草草

补就,及时赶上会合的时辰。

这么一来,想赶也赶不走她了。黄缨坚持同耿照一齐出谷的心意,染红霞亦

能体会,况且入殿之后,若面上伪装还须修补,无有阿缨,怕得劳烦养尊处优惯

了的蚳狩云亲自动手……怎么想都少不了她,只得同意下来。

媚儿初见她时,染红霞只说“是我师妹”,看着圆脸少女武功平平、内力浅

薄的模样,她心底虽有几分疑惑,毕竟不成威胁,并未多加留意;况且黄缨化起

妆来确是一把好手,动作又极利落,一脸的聪明相,媚儿都差点开口问她“有没

兴趣跟我回南陵”,肯定比待在东海的尼姑庵里好。

万料不到她淩空一击,竟也有如许威能,破坏力之强,决计不在发狂的恶佛

之下,不禁咋舌:“怎地水月停轩门下,都是这等紮手的货?”忽听少女一声尖

啸,打破沉默对峙,纱裙飘转、细腿交错,舞动石刀如转子陀螺,呼啸着朝雪艳

青飞甩而去!

这一下刀随身转,巧妙利用石刀之沉,以倍数於少女所应有的速度急旋挥至,

雪艳青若要以枪硬格,只怕未展其长,已被逼得短兵相接,将陷入最不利的情况。

玉面蠕祖毕竟身经百战,於战斗一项,淬炼出过人的直觉,及时松开架势,向后

一仰,借枪尖一顿地,又硬生生撑开近三尺,斜过酥胸前的枪杆仍被石刀侧缘一

带,“铿”的一声,险将雪艳青掀翻跟头,所幸她膂力甚强,重心又抓得极稳,

一个鲤鱼打挺站稳身,刀劲透枪贯臂,震得她虎口剧痛,暗忖:“……好横的刀!”

不欲教对手占据主动,抡枪一摔,震波裂如龙迤,一路蜿蜒,四分五裂的铺石次

第掀飞,泼剌剌地卷向持刀的少女!

黄缨适才斜斩落地,便即不动,直到雪艳青摆出接敌态势,才像嗅着了血腥

味的鲨鱼,闪电出手;横刀斩出之后,倏又怔於原地,彷佛扯线傀儡般,非要敌

人出手牵引,方有反应,以致雪艳青这悍猛无伦的“地字诀”一发,直到气劲近

身少女才回过神似的,横过巨大的刀板一遮身前,劲力轰得石刀两侧砾碎激扬,

暴雨般刮过少女的衣发头面,留下数道血痕,少女却恍若不觉。

“雪门主枪下留人!”另一头染红霞拄剑起身,急得大喊:“她……她是我

师妹丨‘”

雪艳青隔空劲一出,人已猱身扑去,身枪一合,唰唰唰三点乌星无分先后,

径取黄缨咽喉、心口与腹侧!听得染红霞一唤,手腕急抖,三记杀着全刺在空处,

赫见石刀后晃出一双狞恶血瞳,那圆脸蛋儿的黄裳少女抡刀挟掠,近四尺的石板

刀身在她窍细的皓腕间几无重量,连削带转,竟以单臂使出轻巧灵动、无比刁钻

的刀法来。

雪艳青枪尖已开,乌枪毕竟仍长过了万劫,被攻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无

论如何挪退,少女总能及时赶至,在灵巧上竟是远胜於她,雪艳青始终腾不出用

枪的最小间距,陷入开战以来最险恶的境地。

按说盟友的师妹,应该也是盟友才对,雪艳青不明白少女对自己的敌意究竟

从何而来,心想:“既是你师妹,快叫她停手呀!”却被石刀攻得着紧,每一闪

避无不是沾衣贴发,被片飞的衣角鬓毛都数不清了,连开口的余裕也无,倒是阴

宿冥替她说出了心里话。

“喂!她是哪根筋不对了,快叫她住手啊!合着你想砍死雪婊子么?也莫挑

现在呀。”

别的时候也不行啊!这人说话实在太没礼貌了。老是这样。

玉面蠨祖心里叹了口气,蓦地左臂一疼,已被石刀拉出一条口子。万劫刀刃

嶙峋破碎,宛如锉钝了的斧锯,平置不动,毫无锋锐可言,然而高速挥动之下,

稍稍一碰,就能掀掉整片的皮肉,若非雪艳青毅力远胜寻常,这下便能痛得踉跄

撝倒,被反掠的巨石刃拍成肉糜。

忽听一人叫道:“胤门主!莫非这场七玄大会,门主早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

不惜以武力排除异己,也要混一七玄,对各门威胁利诱仍嫌不足,这会儿,连妖

刀刀屍都用上了么?”却是蚳狩云。

老妇人是亲自试探过黄缨的,知她本事低微,差不多就是较常人稍好一些的

程度,才能放心将她留在身边;武功平平的少女一拿到万劫,突然变了个人,想

来想去,也只能认为是鬼先生做了手脚。

鬼先生两手一摊,耸肩笑道:“长老这么说,是成心冤枉我啦。人是长老带

进来的,刀一直都在天罗香手上,我还没迫究贵门勾结七大派的丑事,长老反倒

栽起我来,未免太不地道。”蚕娘威胁已除,他的口吻亦发轻佻,令人想一把掐

死他。

蚳狩云也知其中有太多不合理处,按染红霞的说法,这少女竟还是水月停轩

的出身,是与耿照一起混进冷炉谷的么?还是鬼先生携入……越想越觉诡秘重重,

一时难以廓清,心中虽然着急,却无法助雪艳青一臂之力。

广场另一头,染红霞自知事有蹊跷,且不说黄缨没有针对玉面鳄祖、与鬼先

生站在一边的理由,退万步言,她也不可能有这般武功,能稳稳压制蠕祖,虽说

是抢得一着之先所致,但要稳占此先,不给雪艳青丝毫反击的机会,遑论得手脱

困,放眼当今东海,这也是第一流高手的手眼,染红霞自问无法办到,黄缨她…

…怎有可能?直到听闻“刀屍”二字,才想起当日碧湖的模样。

这可不是开口叫唤,或以理劝之就能处理的情况。

染红霞再无犹豫,不待调息复原,强支伤体,便要投入战团,蓦听身后一声

嘶哑诡笑:“上哪儿啊,长腿妞?”挟着腐臭之气的湿浓吐息才喷上颈背,令她

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尙不及回身,蛇腰一紧,已遭两条铸铁般的紮刺茸臂箍住。

下手之人毫不留情,这一箍至少将女郎健美结实、无一丝余赘的蛮腰,再收

紧了两寸,染红霞被束得眼前发白,脏腑像被挤出身外,甚至依稀听见裂骨声,

换作寻常人,早已昏厥断息。但当今水月一脉的二把手岂是凡女?在受制的一瞬

间,双肘连环、脚踵后勾,“啪、啪、啪”三记碎骨重击,无一落空,来人浑身

剧晃,低吼一声,猛将染红霞往后一抛,女郎飞出两丈余远,重重撞上望台护墙

才又摔落地面,全然爬不起身;勉强抬头,赫见那人上半身莫名地巨硕魁梧,却

有两条细长的罗圈儿腿,被她肘击的胸侧与左肩不住冒出药烟,白雾中隐约露出

一张尖吻异瞳、半人半兽的狰狞笑脸。

——聂冥途!

望台上的宝宝锦儿既错愕又心急,扬声叫道:“聂冥途!你又添什么乱?规

劝什么的,你那回早已用清啦,没事一边凉快去,别来瞎缠夹!”

狼首嘿嘿笑道:“游屍门的小花娘,老狼最守规矩啦,决计不给大会添乱。

可这长腿妞是七大派的,又不是七玄中人,老狼要杀要剐,你拿哪一条规矩来拦?”

符赤锦顿时语塞,急得瞟向身畔的蚕娘;谁知向日金乌帐里悄静静的,那小小的

人影似仍倚着绣枕,好整以暇,真没有出手的打算。

“蚕娘有不能出手的苦衷”这点,她可说看得最透,万没想到鬼先生的锦囊

有这般挟制之力,竟逼得蚕娘袖手旁观,不能替场内双姝解围。符赤锦体力未复,

莫说下场助拳,怕连自行走路都有困难,况且以她的武功,除却难以掌控的“赤

血神针”,能帮的也非常有限。

正自焦急,白额煞低道:“没奈何,紫姑娘烦你照看,我去吓吓那条老狗。”

符赤锦急道:“但你的伤——”白毛大汉咧开僵硬的猫颚,冲她霎了霎眼:“就

说吓吓他了,也不是眞要打。万一打起来,我跑还不成么?”摆了摆手,一拍栏

杆,翻身跃下,“唰!”落在染红霞身畔,毛手毛脚地搀她坐起,小心不让爪子

抓伤了女郎。

染红霞兀自眼冒金星,唇面皆白,嗅着他身上浓重的兽臭,彷佛雨天街檐下

淋湿的狗毛,苍白的俏脸之上微露迷惘;好不容易聚起曈焦,忽觉白毛大汉那带

笑的眼睛分外熟稔,灵光一闪,低声诧道:“是你!你怎……”见他艰难地噘着

猫颚,做了个“嘘——”的嘴型,会过意来,微一颔首,两人心照不宣,毋须再

言。

聂冥途挥散了渐转稀薄的药气,挑眉乜眼道:“先来后到你懂不懂?要玩这

长腿妞,你得排老狼后面。现在的社会都不讲秩序了么?”白额煞也不同他废话,

亮出利爪,摆出接敌架势,低斜的肩膀后头,露出以粗绳编网、缚在身后的瓦瓮,

里头可是七玄中首屈一指的大长老青面神。

一名白额煞已够头疼的了,再加上深不可测的青面神……傻子才会笨到以一

敌二,一次卯上游屍门双屍——才这么想,蓦地两眼一花,聂冥途身子微晃,已

来到眼前,咧开血盆大口,挥爪朝白毛大汉头顶盖落!

白额煞矮身避过,却无法抽身,拚着好不容易抢来的空档,左腿贴地一扫,

将俯卧的染红霞送出,劲力拿捏妙极,女郎着地一滚,并未受伤,可惜仍起不了

身,是聂冥途一个箭步就能窜至的距离。

白额煞既逃不了,也不能逃,硬着头皮挥爪,七玄中两大指爪绝学对撼,

“狼荒蚩魂”卯上“白虎催心”,白额煞昔日在游屍门有“武库”之称,精通三

屍部诸般武学,这下本该斗得光辉灿烂,乃至名留青史;岂料白额煞在骨甲相交

前忽然一缩,右手五枚刀刃似的尖长利爪“嚓!”齐指而断,若在晚得片刻,怕

只剩下一只血淋淋的光秃掌轮,五根指头全都报销。

这个变化谁也料不到,绝大部分的人都看傻了眼,聂冥途一怔,“白额煞”

双臂运化,如抱阴阳,轻灵如羽的架势却转出一股倾岳般的强横掌力,重重轰上

狼首的胸膛,他却乘着掌上的反激之力,高大的身子犹如纸鸢断线,倏地逆势飘

飞,重又落於染红霞身前。

聂冥途猝不及防,仗着兽躯强横,硬吃他一掌,脚跟踩落、稳住退势,左爪

由下而上一掠,急锐的五道爪劲“飕”的一响,“白额煞”落地时微一踉跄,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