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2 / 2)

妖刀记 默默猴 9832 字 2个月前

的武艺,但即使是继承了东海双尊之名、被认为尽得其兄真传的独孤寂,也多以败

剑应敌,几未显露过残拳上的造诣。

世人皆以为十七爷惜用,灰袍客却清楚知道:关於残拳,独孤寂所知并不比旁

人多,一直以来都是独自在黑暗中摸索。他曾试探过独孤寂,确保在独孤弋死后,

无人可於武力上威胁自己──直到今日残拳重现,由一名来历不明的乡下小子手里

使出。

当年在招贤亭,他与贵为天子的独孤弋对过几招,惊觉那种能在森罗万像中不

断钻出破绽的独特劲力,乃世间所有拳掌内功的克星。独孤弋的无敌之名非是臣工

拍马逢迎,而是铁一般的残酷现实;与他交手,让灰袍客感觉自己又变回凡人,仿

佛毕生於武学的所有积累俱归尘土,无力得令人发笑。

据说韩破凡与他斗到千招开外才以些微之差落败,那也是鬼神般的人物了。

问题是:以独孤弋的个性,决计不会接受诈死遁世的安排。是谁说服了他,目

的又是什么?倘若不是独孤弋,耿家小子的残拳却是何人所授,与三奇谷、盛五阴

等有甚关连?

总是这样。每回只要一扯上耿照这人,事情就莫名变得混乱,枝节横生,仿佛

他身上带着一股莫可名状、却又无法抵挡的超然之力,无论是谁站到了少年的对立

面,都会被他突如其来的各种搅局打乱计画。先是古木鸢,现在终於轮到了他。莫

非……

不,不可能,他不会是预言里的“那个人”。

灰袍客不禁自嘲。是“独孤弋还活着”的可能性太过骇人,才令自己生出如此

荒谬的念头么?他当年一度怀疑过独孤弋,纯以武力而言,似也没有更可疑的人选

了,而辅佐他的萧谏纸同样符合“承天知命之人”的条件,这两人的相遇相知,仿

佛预示着已被世人遗忘的古老预言,尽管他们不知其全貌。

这是灰袍客所属一方最大的优势。千年以来,先贤们小心维持这个得来不易的

珍贵优势,慢慢分化敌对阵营的力量,终於使他们互不相知,不断在时间的洪流里

错失彼此,甚至刀剑相向,喋血厮杀。

而他继承了这个伟大的传统,捻熄每一抹可能产生威胁的火苗:武功超卓的绝

世英雄、智光昭昭的稀代谋士,以及心念一专、沈默追随的记述者……幸而一甲子

之内还未出现三者皆备的情况,一方面也归功於他孜孜不倦的工作成果,依循“宁

杀错、不放过”的宗旨,几乎摧毁了所有的可能性。

若独孤弋未死,或在死前留下传承,那么古木鸢求援军於“姑射”之举,便有

重新审视其动机的必要。他不能容许己方千年来始终占据的优势,就这么毁在自己

手里。

灰袍客隐匿了数个时辰,直到确定独孤弋不在此间,才悄悄起身,顺流往下游

掠去。

◇    ◇    ◇

吴老七一脚踏在岸石上,俯身抄了溪水欲饮,不意触动脚趾间磨破的水泡,痛

得蹙眉,生生咬住一句咒骂,没敢出口。他们这些越浦的衙差过去穿惯了厚衲的粉

底官靴,一换上草鞋便磨脚。上山的头一天,个个折腾得满脚是血,却没有人敢抱

怨──

看过劳有德的下场,哪个还敢多说一句?这些天里,顺着溪流望去,仿佛能听

见山下劳有德凄厉的哀叫声,虽然以距离来说几无可能。他们这行人常在伐木捆扎

时一悚,紧张抬头,彼此交换“你听见了没”的骇异眼神,然后一跳起身,以某种

慌不择路似的怪异拚劲加快工作,唯恐将军的软轿又从山路尽头出现……

吴老七每回看见同僚的反应都想笑,但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他猜测自己在旁

人眼里,也同样是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惹上慕容柔,本就是东海……不,或许是天下间最可怕的事。

莲觉寺的惨剧发生后,镇东将军连夜开挖莲台,饶以谷城大营之精锐,也足足

挖了大半个月,典卫大人与染二掌院的屍体没找着,倒发现一条地下密道,推测二

人便由此逃生,才免去粉身碎骨之厄。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谷城大营的掘城兵辛辛苦苦掘坑建隧,不想却意外崩

坍,换作其他人这条线索算完了,本该另谋打算。可慕容柔不是一般人,他以掘城

兵最后回报的“坑中积水”一事,推断密道应与水脉相近,命人从越浦府库中取出

地籍,列出周围百余条大小水道,征召郡县衙役予以编组,在每条水脉上游入山处

建立据点,供谷城军士巡山之用。

这简直是白痴……不,该说疯子才干得出来的蠢事,但出自慕容之口,那就不

只是一句玩笑而已。

将军一声令下,几千名衙差各携杖釜溯流跋涉,寻当地土人为向导,在最接近

入山口的地方搭棚备置,待谷城军士一到,立时便能上山。

吴老七与劳有德一行八九人,自城尹梁子同失势下狱、廿五间园被查封后,日

子便不太好过。城尹府中大风吹,顶上管事的人几乎换了个班子,拔擢上来的都是

些搞事的人物,毫无情面可讲,只得认命抽签,被派到这荒僻的鬼地方来。

若非看了地籍,越浦土生土长的吴老七不知这条山溪还有个叫“瓠子溪”的名

儿,他们走了一天半才见几户人家,都说再往上就没路了。大伙望着起伏平缓的地

势发愁:将军说要到“入山处”建立据点,从这儿起便要与密林搏斗了,要开出一

条直抵山口的路,凭几个人哪能啊,拉上一队军夫都不够!

“你们傻啦?”劳有德大剌剌往屋里唯一的一条板凳上一坐,端起茶碗就口:

“这附近几户人家,老的小的能拉出十几名男丁,明儿押着他们去开山,不从

的,就锁了吊着晒太阳,以儆效尤!”溜溜贼眼净在屋外烧水沏茶的农户女儿身上

打转,不用说也知他拉男丁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你别添乱啊,这会儿还不够倒楣么?”吴老七蹙眉。“还是想想怎么交代,

才是正经。连梁大人都架不住这位将军大人,咱们有几个脑袋?”

劳有德啐了一口,满脸的不屑,只是想起梁子同的下场,终究没敢还口。当夜

他们占民居歇宿,越浦百姓习以为常,料想官差没欺男霸女的已是谢天谢地,难得

这帮官老爷们还算收敛的,没要牛酒,只吃了几只鸡便了事,一家老小乖乖挤到堆

置农具的简陋小仓里栖身,有惊无险地过了一晚。

翌日,众衙差照例睡到晌午才起身,几户男人已下田种地,吴老七请这家的男

主人做向导,准备溯溪而上。劳有德赖在炕上死活不肯起来,咕哝着说:“你……

你们去罢,我一会儿就来。”吴老七见他惺忪的眼缝里掠过一抹异光,明白劝他不

住,所幸屋内未见那农女,暗祷她别太早又或独个儿回来。

众人整顿行装正要出发,一乘软轿远远行来,吴老七揉揉眼睛,好半晌才回过

神,双膝一软,跪地伏首:“属……属下叩见将……将……”那个“军”字却始终

咬不准确,听来颇似呜咽。

谁想得到堂堂东海一尊,会一条山溪接一条地巡过来?这人肯定不是傻子,他

是……他是疯的啊!

劳有德被将军的侍从拖出屋时,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吴老七一方面吓得

魂不附体,一方面却也暗暗替那农女庆幸,居然因此逃过一劫。

“你们较原本的进度,已冲了半日,且强占民居,攫食於百姓,若按军法,左

右都是个死。”将军淡道:“考虑到你等受本镇节制,尚不足半岁,算是新兵,惩

罚略宽,每人鞭笞五下,权且先寄在功过簿上,若开山建哨的表现够卖力,可以后

功抵过。”

他只瞥了那简陋的茅屋一眼,便知他们昨晚做了什么事。看来将军有读心异术

的传闻是真的,吴老七强迫自己把所有的念头驱出脑海,以免稍有不敬,便教将军

的天耳听了去。

将军转头看劳有德。

“你心里打的龌龊主意,足以让你丢掉性命,但说是如此,毕竟你还没做,我

不能因为一个还没有被遂行的下流念头而处罚你。”他冷笑道:“以‘怠忽职守’

的罪名处置,也尽够了。来人啊,剥了他的绯袍绑上木桩,鞭笞五十。”

越浦府衙用的是裹了浸水牛皮的藤鞭,恁是英雄好汉,也捱不住十下;五十鞭

别说打死人了,怕连屍体都能打成几截。劳有德第一鞭便昏死了过去,第二鞭落下

才又痉挛而起,嘶声惨嚎;打到第五鞭上已快没气了,冷汗混着血像土石流一样地

淌着。

“慢!”将军举起白皙的手掌,淡然道:“解下敷药。休息一日,再打五鞭。

我判你鞭刑,可不是死刑,这五十鞭你得给我全受了、一鞭都不许落,才算是完。

”劳有德连叫都叫不出,活像被开水烫得半死的老狗,只能瘫趴在地上呜呜哀鸣。

在官比民大的越浦地界,做官的打死老百姓时有所闻,但慕容打人的方式令人

心寒,更可怕的是他的一板一眼,说得出做得到。

吴老七领着其余弟兄上山,这回没人敢再废话,他们才花两天的时间便挺进到

入山口,伐木搭棚、运来食水,每张眼窝深陷的瘦脸不只反映了超出体能极限的辛

勤劳动,还有实际上不可能听到、却始终回荡在脑海的惨叫──

据带路的农户说,劳有德领到第十二鞭了,慕容柔随身的军医懂得许多处理金

创的手法,包括用烙铁止血封口之类,以确保执刑一事每天都能有新进度。吴老七

看着他脸上满满的惊颤,心想你并不明白你家闺女躲过了什么,要不是这位残暴不

仁的将军及时赶到,还有读通人心的异术的话。

约莫是瓠子溪地处荒僻,巡山的军队冲冲未至,衙差们只能老老实实待着,不

知要等到何时才能返回越浦。眼看补给都不能妄动,自身的衣食始终短缺,万一军

队要十天半个月之后才来,众人真个要死在荒山里。

吴老七吃了几日炒米配溪水,苦不堪言,都想下水捞鱼了。他蹲在石上与食欲

艰苦拉锯,几度想下水,差点忘记没有网罟渔具,就算是船户之子也不能从水里变

出鱼来;直到白沫退去,石隙间露出一抹苍白的影子。

──是……人!

那是人的手臂!

他“啪答啪答”地涉入浅水中,俐落地从水里捞出一条雪白的藕臂,接着是浑

圆的香肩、饱满的乳房,蛇腰、长腿,以及腿心里那抹乌浓的……“快!”他回头

大叫,惊醒了一帮呆怔的衙差弟兄。“来……来帮手!这女子……好沉!”

吴老七的呼喊并非全无理由。

三、四名大男人搭着手涉水,一边防着湍流,一边七手八脚将女子捞起,才发

现此姝的身量毫不逊於寻常男子,双腿的比例却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修长,视觉

上的效果尤其出挑。

女子浑身瘀青,应是漂流所致,另有细长的鞭笞痕迹,但都比不上左肩创口怵

目惊心。这帮越浦衙差平日好逸恶劳惯了,无甚纪律,将人拖到浅水边便即坐倒,

荷荷喘息。没下水的这时倒是围了上来,原本还七嘴八舌地吵着,一见女子却突然

沈默下来,只余粗浓喘息。片刻,一人没头没脑蹦出一句:

“……娘的,这娘们好骚……”

漂流屍似的胴体与“骚”字全然扯不上边,但吴老七明白他的意思。即使那些

瘀伤创口令人不忍卒睹,像被施过惨烈的私刑,女子修长的身形仍美得不可思议;

混合了力道与美感的肌肉线条,使她捱过激流、不被吞噬一事,似乎变得更理所当

然。

生长在水边,吴老七见过不少被凶水取走性命,才又放回的空壳,无一拥有这

般强悍耀眼的生命力。他怔怔瞧着她坚挺的乳房、平坦的小腹,怪的是无一丝欲念

作祟,只觉无比慑人。

若她饱满浑圆的胸脯突然鼓动起来,他便要相信世上有神了。

先前说话的那人,忽向那双美丽的乳房伸出手。

吴老七回过神,一把挥开,斥道:“你干什么!”那人吓一跳,才意识到自己

做了什么,拉不下脸来,直着脖子反口:“你摸也摸过了,换我摸一下不成么?这

娘们儿……真他妈的骚!”忽觉理直气壮,吞了口馋涎,想狠狠一握,品尝一下这

绝美的胴体。

“别乱来!”

吴老七想起劳有德闯的祸,无名火起,顺手推了那人一把。那人恼羞成怒,大

声道:“老子偏来!她是你相好的,你这么着紧?”吴老七一愣,怒道:“我又不

认识!”那人狠笑:“那老子干了她也不关你事!”居然真的去解裤头,旁边原本

要劝架的都笑起来,现场的气氛突然变得很怪异。

这些越浦衙差绷了几天几夜,意志体力已濒临崩溃,女子的出现就像天上掉馅

饼,能不能吃、可口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极其荒谬的情境恰恰是一处突破

口,一旦有人带头宣泄,便可能群起效尤。

带头的那衙役景山见他没敢犯众,不禁露出凌人狞笑;长相虽与劳有德全无相

类,不知为何竟有着极其相似的神气。他大笑着褪下裤衩,掏出腿间的丑物,把手

伸向女郎修长的大腿。

“住手。”

吴老七一悚,慢慢转头,见一抹黑影由溪中升起,土崩般哗啦啦地淌着水流,

一步一步走上岸来。那人的声音并不大,低沈而沙哑,吴老七却听得清清楚楚;逆

着光看不见他的表情面孔,只见他身前俱是一片黝黑,两只眼睛精亮怕人,迸出的

光芒宛若实剑,牢牢将众人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你的脏手敢碰她一下,我便剁了你,听见没有?”那人沉道,气势宛若

鬼神,单掌抓着右臂“喀喇、喀喇”连转两下,将扭曲的肘腕送回原位,仿佛不知

疼痛。

众人魂都飞了,眼睁睁看他走近、弯腰抱起女子,缓步迈向林中,竟无人敢稍

置一词。蓦地一阵淅沥水声,尿水的臊味冲入鼻腔,却是那人走过身畔时、景山吓

得失禁,稀哩哗啦尿了一地。

但谁也不敢取笑他。那人的声音、模样,还有几可杀人的眼神……简直不像是

人,还好是对着景山说话,要突然转头四目相对,谁也不敢担保不尿裤子。

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吴老七。然后他就看见男子行经之处,一路迤逦的骇人血

迹。

“等……等等!”他忍不住大叫:“你受伤了……喂!这样会死的──”话还

没说完,身畔一人疾风般掠过,手里不知何时抄了块石头,迳从男子后脑击落!

“直娘贼,教你吓唬爷爷!”男子连同怀中玉人应声倒地。以他伤势之重、流

血之多,还能说话行走,已是不可思议;被人从身后忽施偷袭,自无余力抵抗。

景山一手拉着裤头,不好弯腰殴打,只胡乱踢着倒地不起的男子,吐出一长串

污言秽语。吴老七敏感地察觉气氛又变,其他人已从先前荒谬的情境中抽离,开始

觉得不对,他灵机一动,上前拉开景山,大声道:

“好了好了,别闹啦,快将裤子穿起来!”景山狠狠瞪他一眼,吴老七却未如

先前般退缩,而众人听得“将裤子穿起来”,爆出稀稀落落的嗤笑。景山意识到自

己沦为笑柄,赶紧七手八脚遮丑,口里却不肯轻饶,怒淬道:

“那个不能干,这又不能打!吴老七,你成头儿了是吧?”

吴老七正色道:“将军说了,‘后功抵前过’。除非你再不想回越浦,否则这

两人便是咱们的‘功’,谁要打坏了,就是跟所有人过不去。”

“你扯的吧吴老七!说什么鬼话?”景山本欲叫嚣,却见众人无意附和,俱等

吴老七解释,只得悻悻然闭上嘴。

“将军这么费事要搜遍越浦附近大小水脉,只为找两个人:典卫耿大人与染苍

群将军的女儿,恰好是一男一女。”吴老七一指地面。

“你怎么知道就是这两个人?”有人忍不住质疑。

“我不知道。”

吴老七摇头。“但不管是不是,这都是回越浦的金字牌。咱发现了可疑之人,

派人通报一声,将军必命我等将人送返。如此一来,至少有一半的人能提前回去,

补给衣食银钱,再回瓠子溪来。万一这两人还真是,老天在上!这可是大功一件,

大伙都得救啦。”

众人一想有理。便是误认也不算什么错,蒙中却是大功,如此上算的买卖,傻

子才不做!至於该派谁回城通报──

“我去!”景山没等同僚反应过来,一溜烟便往山下去,将众人的叫骂全抛在

脑后,片刻便跑远了。吴老七陪着大家骂了一会儿,知这人从此在小圈圈里再无影

响力,而他本意就是支开这厮,这下倒是一石二鸟,两尽其妙。

这女子既动不得,多看也只是窝火而已,众衙差摸摸鼻子一哄而散,扎排的扎

排、削木的削木,继续延伸着简陋的棚遮,希望在巡山的军士抵达之前,让它看来

更像一处哨所驻地,而非伐木山客的工寮。

棚子的造工粗糙难看,只有两面有墙──说是屋墙,其实就是两块大约一人多

高、捆得歪七扭八的大排,较宽的一块长逾九尺,还是由吴老七独力完成,他自小

在舟中长大,打绳结网多有涉猎,即使生疏,仍非同僚可比;另一块花了两个人整

整一天,只得吴老七的一半,两块木排以直角面溪相交,勉强组成爿面屋角,朝向

密林的后半面自是空空荡荡,但众人辛苦之余回头一瞥,总能安慰自己“看来还挺

像屋子的”,略收鼓舞之效。

“喂,老吴!干活啦。”一名衙差扔给他一捆藤蔓搓成的克难绳索,咂嘴道:

“你要能用眼睛揉那对奶子,怕都肿成两只西瓜啦,还看!”众人尽皆大笑。

吴老七没理他,双手抱住藤索往身畔一放,解下脏污的外褂掩住女子赤裸的胴

体,仔细端详男子面貌。他该是见过耿典卫的,只是当时大人由给谷城骑队簇拥着

,隔了层层兵甲间,并未细瞧,此际竟想不起他的眉眼形容,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

真交了好运。

远处“啪嚓”一声细响,似有人踩断树枝,抬见一抹熟悉的娇小身影出现在林

径彼端,却是那农家的女儿。

“你──”吴老七话才出口,见农女表情惊恐,提着藤篮的手不住颤抖,细颈

边上掠过一抹金属钝光,却是横架着青钢朴刀,被人推着走了出来。

“干什么呢!什么人?”衙差们发现情况不对,来不及取兵器,纷纷擎起钉槌

粗枝,散在周围,遥遥将农女连同她身后之人围住。吴老七伸长脖子仍看不清来人

形影,机警地守着地上的男女不敢动,悄悄反握腰后的匕首。

“官爷休忙,咱们弟兄也没别的念想,只消把地上二位交出来,大伙儿清平无

事,岂不甚好?”林翳中透出一把粗豪嗓音,听似一般绿林人物。正所谓“双拳难

敌四手”,衙差们欺他孤身一人,也不在乎农女死活,大声道:

“你奶奶的!大爷升官发财的门径,哪一路的人马敢要?”

那人笑道:“我大东川七堡八砦九联盟万儿众多,官爷问的是哪一路?”为首

的官差面色微变,兀自强笑:“你真有忒多人马,犯得着押──”后头的“人质”

二字尚未出口,但听林间窸窸窣窣,乌影幢幢,怕无上百也有几十号人了。怎么他

们在山上待了这么多天,竟不知摸进一处土匪窝里?

吴老七勉力抑住牙关敲击,唯恐同僚胆气一寒,休说什么农女、典卫,悍匪们

蜂拥而上,一家伙全部宰光,大声道:“你们……你们敢袭击官差,不想我等早已

派人回报,谷城铁骑转眼及至,有种的别跑,同镇东将军斗上一斗!”衙差们听得

振奋起来,攘臂附和,一时声势颇豪。

那人笑道:“回报之人在此,官爷们别生分,一块儿亲近亲近!”呼的一声掷

出一物,形如圆瓜,落地连滚几匝,张口眦目、血犹未干,竟是景山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