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妖刀记 默默猴 10828 字 2个月前

第七卷 碧火神功 第卅一折 天罗宝典,五艳妍心

耿照在黑夜中狂奔。

他绝不能落入岳宸风之手,否则将置流影城於险地;又不能逃逸无踪,让岳宸风绝了贪

念,掉头去追老胡和阿傻。现而今,漆黑的夜幕是耿照唯一的掩护,他发狂似的向前奔跑?

毫不择路,一边跑一边弄断树丛矮枝,甚至直接冲进低矮刺人的灌木丛里,沿路留下明显的

痕迹,将岳宸风引向荒僻野地。

等耿照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正跑向一团火光。

(不好!)

有篝火的地方就有人,是人就可能被自己连累。

黑夜之中,跳跃的焰光了映出门楣高槛的虚影,依稀可见建筑之外倾圮的山门华表,似

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宫观庙宇。耿照既发现此处,岳宸风必也不会错过;无论如何,他都必须

警告篝火的主人,要在岳宸风赶到之前尽快离开。

一入山门,一股鲜浓肉香扑鼻而来。篝火之前,一抹修长窈窕的雪白衣影正转动着火上

的串枝泥包,窍窍玉指嫩如茭尖,被焰火映得剔透晶莹,微带透明。

(是......是一名女子!)

他纵身跃入,本欲发话,忽地一怔,竟尔忘言。

破庙中的女郎身若斜柳,旅装的双层缠腰裹得严实,却丝毫不觉雪绫斜纹绸的质地厚重,

可见腰身之细。她戴着一顶覆纱帷笠,长长的雪色纱帷垂至腰背,遮去头颈面孔,纱中隐约

透出一抹白皙肌色,说是瑞雪,其实更似羊脂白玉,丝毫不逊於纺雪轻纱。

他平生所识女子,染红霞的相貌?胴体都是极美的,然而英姿勃发,犹在美貌之上;时

霁儿娇俏可喜?黄缨精灵古怪,堪称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然而真要说是「绝色」,唯横疏影

一人。

横疏影姿容绝世,倾城倾国,成熟的娇躯腻润丰盈,床笫间曲意承欢,更是世上罕有的

尤物。白衣女郎不露容颜,便这么简简单单往火旁一坐,风姿却足令人动魄惊心;而静中有

动?修长健美之处,又与横疏影不同,俱都有慑人心魂的大能。

耿照呆呆望着,不觉想起了流影城中的心爱姊姊,心底一揪,益感歉疚:「黑夜荒野,我

却要把一名柔弱女子赶出庙门火畔,让她挨饿受冻。」狠下心肠,拱手朗声道:

「得罪!请姑娘立刻收拾行囊离开,如若不从,恐有性命之忧!」

女郎纱笠微动,「噗哧」一声,似是抿嘴而笑,玉一般的窍窍素手拾起一根三尺来长的枯

枝,却非是用以自卫,反倒随意拨动火堆,意态闲适,肢体动作竟是说不出的端丽好看。

「以一名拦路匪而言,你也算礼数周全啦。」

银铃似的嗓音温柔动听,带有一抹大家闺秀的书卷气,彷佛正与自家幼弟闲聊,友善而

不轻佻。「宫观无灵,多庇客途行旅,非是谁人独有。如若不弃,也请坐下来烤烤火罢。」一

指火上泥包,慢条斯理道:「这半只野兔,我一人原也吃不完,愿与君子分食。」

耿照暗暗纳罕:「好个沉着女子!」但岳宸风转眼即至,唯恐女郎受害,急道:「姑娘!

有一名武功高强的恶徒正追赶我,我一时大意,竟循火光而来,为免遭受牵连,请姑娘即刻

离开!冒昧之处尚祈见谅。」

女郎轻轻打火,低头略一思索,笑道:「我明白啦。你怕我泄漏你的行藏,是也不是?你

放心罢,道中相逢,便是有缘,我不会出卖你的。」

耿照急得双手乱摇:「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是如此,待匪徒追来,我便指点方向,让他好生追去。如何?」

女郎单手支颐,薄如蝉翼的雪纱袖管滑落肘间,露出半截鹤颈般的修长藕臂,肌滑犹如

敷粉,曲线似水圆润,当真是穠窍合度,难再增减一分。

这动作原无一丝挑逗,耿照却心头一跳,竟有些脸烘耳热,赶紧驱散绮念,摇头道:「姑

娘说笑了。那人多疑且贪,若见此间有火,必定前来搜捕,姑娘据实以告也好?为我隐瞒也

罢,那人必定不信。我一开始便错啦,原不该往篝火的方向来,如今请姑娘离开,也只是亡

羊补牢而已。」

「原来如此。」女郎点了点头。「我若一走了之,难道便能逃过?那名歹徒若寻不到你,

必定於左近仔细搜查。这夜黑风高的,我一名女子举火独行,早晚还是要被他发现。」

耿照摇头道:「姑娘循大路西行,我在这儿等,待那人接近此地再往东边逃,如此便不会

连累姑娘。」

女郎粉颈一缩,举起手背掩口,火光下只见她幼嫩的掌心红通通的,说不出的好看。耿

照面红耳赤,赶紧别过头去,忽想起情况紧急:「奇怪!我到底是怎么了?都到了这当口,还

有心思理她美不美?」正要催促,忽听女郎温婉笑道:

「暗夜遁逃,你一定是身带宝物,这才引人觊觎。我猜对了么?」

耿照下意识地一摸木匣,女郎噗哧一声,捏着粉嫩的掌心捂嘴轻笑:「你呀,真是个老实

头!你背上的物事,借我瞧瞧可好?」耿照警觉心起,正要退出门去,蓦地一股热辣辣的劲

风由下而上,直扑面门!

他反应快极,下腰?撑地?转身一气呵成,堪堪避过火尖炙眼之厄,料想以琴匣之坚?

赤眼之锐,能当天下间所有兵器掌风一击,再不回顾,转身跨步,飞也似的朝观门掠去!

女郎赞道:「好俊身手!」也不见她如何运使,手中枯枝一分为三,灰黑枝头冒着大蓬的

烟条火星,冷不防地击中耿照的双腿膝弯,以及左肘后方的软麻筋处。

膝弯是人身最柔软的地方之一,被烧得霜灰的火枝击中,不啻是烙铁加身,耿照闷声倒

地,剧痛中兀自护着头脸往门槛滚去。女郎也不追击,斜柳般俏立火畔,枯枝探入篝火堆中

一拨,无数烧红的柴炭卷着炽亮火星铺天盖落,炙得耿照弹跳翻滚,惨叫不绝,始终构不着

门槛起身。

她细白的左掌迎风一招,耿照忽觉左脚受制,整个人被迤逦着拖过一地炭碎,衣裤被炙

出一个个乌黑破孔,肌肤焦灼迸血。

女郎双手飞快缠卷,将他拖到了篝火边,总算耿照神智未失:「我脚上......有一条看不见

的绳索!」忍痛翻身,双手往左踝一阵摸索,果然摸到一条软滑凉腻的透明丝线。

那线极细极韧,扯之不断,耿照右脚高高抬起,使劲往地上一踏,「喀啦!」一声砖碎地

陷,稳住身形,左踝上的拖曳之力反将他一把拉起。耿照右膝跪地?左脚压平,双手绞住那

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一扯,女郎一声轻呼,反被拉了过来!

雪白俪影纵体入怀,笼着蝉翼轻纱的两条藕臂仍不住缠卷,耿照还来不及反应,双腕已

遭束缚,被拉着越过头顶扯至颈后,连两踝也被缠得向后屈起。

女郎随手一束,顿时将他绞如满弓,耿照的脊椎几欲断折,咬牙惨哼,「碰!」一声侧倒

在地,扬起无数积尘草屑。

白衣女郎俏立轻笑,仍是一般的端雅出尘,虽不见面目,风采却极动人。

「你的绘影图形於一日之内,传遍赤炼堂各处水陆码头,那图像栩栩如生,见人即悟,

堪称是现今最脍炙人口的江湖耳语。在三江五岛十八水道行走之人,没有不知道的。」她拢

裙侧身,娉娉婷婷地蹲了下来,单手支着下颔,似是饶富兴致:

「耿照啊耿照,你都自顾不暇啦,还有心神照管一名野地里的陌生女子?」

耿照懊悔不已,强忍着筋骨剧痛,咬牙道:「你......你是岳宸风的爪牙?」

白衣女郎闻言一凛,心念电转之间,已然听出关窍:「追你的是岳宸风?」

「八荒刀铭」的威名震动东海,无论黑白两道,谁也不愿无端招惹。耿照只道她是怕了

岳宸风,暗忖:「难道她不是岳宸风派出的杀手?」奋力挣扎道:「岳宸风稍后即至!以他的

脾性,姑娘纵将我交出,他也必杀姑娘灭口。你......你快放开我,我来引开岳宸风!你我既

无仇怨,何须如此?」

女郎恍若不闻,似是陷入沉思;片刻才回过神来,细声轻笑:「别人怕他,我可不怕。我

正要找他呢。」随手点了耿照的穴道,双掌翻飞如粉蝶,收起一团约如鸡蛋大小?滑滑亮亮

的半透明丝索。

耿照虽动弹不得,总算紧缚尽除,筋骨不再受折磨,疼痛略减。

就着火光望去,丝团在女郎的掌心里隐约成形。她随手揉捏,原本鸡蛋大小的银丝轮廓

转眼成了鹧鸪蛋?鸽子蛋,最后只比黄豆稍大些。女郎信手往怀襟一掖,丝团便消失不见。

她又像变戏法儿似的亮出一柄霜刃小匕,大小恰可藏入红嫩白皙的掌间,嚓嚓两声,割

断耿照肩胸上的皮带,将琴匣拉了出来横放膝上,赫见两处匣扣均各有一枚黑黝黝的铁锁。

女郎挥匕削落,「铿!」一声激越清响,小小的锁头丝纹不动。

「这是......玄铁锁!」

她识得厉害,不再白费力气,略一思索,又将琴匣调了头,这次砍的却是另一侧的两枚

暗金铰炼。谁知铿铿几下,铰炼依旧是完好如初,刀过无痕,连金面儿都没削落一丝半点。

女郎收起小匕,抚着琴匣陷入沉思,片刻才抬起头来。

「我就直说了罢。要说是刀皇传人,你的武功委实不到;依岳宸风的性子,决计不做无

利可图的买卖;能用上乌金铰炼玄铁锁的百年铁檀匣,所贮岂能是俗物?」看着雪白的帷纱

轻轻晃动,耿照几乎能想像她嫣然一笑的模样。

「你我虽无仇怨,但这三个问题实在太过有趣,得到答案之前,也只好先委屈你啦。况

且......我想找的那个人,还须着落在你身上。」

耿照闻言不禁一凛。

「谁?」

女郎似是一笑,也不介面,玉颈低斜,帷笠上的轻纱微微晃动,作侧耳倾听状,曲线曼

妙的身子明明未动,却陡地绷紧起来,彷佛绵柔已极的细雪一凝,转眼顿成坚冰。

耿照忽觉风声有异,门外夜色处,似有魈影魅翳自远方来,那感觉难以形容,却又清晰

灵动,才明白自己的耳目知觉,竟比重纱之中的女郎还慢了一步。

女郎信手点了他的哑穴,轻提他的衣领,小心翼翼将耿照藏入坛上半圮的塑像后头。

那尊泥塑的大明神菩萨高约五尺,彩绘斑剥,露出土色,身下的蟠龙座子也有五六尺见

方,龙身盘绕?探爪捧珠,似比其上的菩萨还要惹眼,堪称夺主喧宾,正是东海境内最最常

见的庙供形制。

岁月无心,凋朽处一应公平。那龙身比神像更加宽阔,也更坏得七零八落,龙头折圮在

神坛上,摔得四分五裂,恰恰将耿照的脑袋遮得严实;衬与四下的积尘蛛网,掩蔽浑若天成。

耿照横躺在神龛之中,隔着横七竖八的龛板缝隙勉力转动眼珠,却见坛下篝火跳动,雪

白的窈窕衣影来回走动,举手投足宛若谪仙,总不似人间所有。

女郎浑身裹得密不透风,起身后纱帷垂落,掩至腰臀,比起酥胸半露的媚人少妇符赤锦,

简直就像出家守戒的尼姑,按说他应是心潮宁定,难起波澜。谁知他看得血脉贲张,竟是难

以自拔。

且不说薄纱袖管里两条若隐若现的匀直藕臂,女郎的背影娉婷挺拔,依稀见得帷纱里腰

细颈直?下颔尖尖,曳地的白裙益发衬得双腿修长,臀似牝蜂;行走时足尖交错,摇曳生姿,

既似白鹤盈秀,又有母豹的优雅敏捷,衣裳在她身上非是遮羞,而是野性的延伸与展现。毋

须显山露水,仅仅冰山一隅,已教人万般期待。

她若是烟视媚行,故作娇痴,断不致如此迷人。

难就难在女郎始终温婉嫺静,言语间教养十足,便到了这个时候,依旧不露一丝匪气,

彷佛天生如此。「贞淑」与「危险」两种完全相背的属性,似乎在她身上取得了完美而巧妙的

平衡。

偏偏她出手又极毒辣,两人既无瓜葛,照面不过须臾,已整治得耿照筋骨伤折?肌肤焦

灼,为害恐怕还在岳宸风之上。耿照既懊悔又愤怒,然而目光稍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便再也

移不开来,彷佛陷入漩涡激流,竟难以自拔。

他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忽见地上没了琴匣踪影,才陡然醒觉:「事已至此,我还在犯

浑!」忙集中精神,想像血液在体内四窜奔流,百骸肌肉汲饱了鲜血,慢慢鼓胀开来,似将

脱出脉穴筋络的框架......

神坛之下火尖一摇,一条魁伟的衣影负手而入,厚底长靿的乌皮六合靴一跨过高槛,满

地的草屑尘沙无风自动,来人正是循迹而来的岳宸风。

白衣女郎并膝倚坐,衣袂?帷纱为之一扬,随着窜动的火光焰影,被激得猎猎有声。岳

宸风浓眉一轩,虎目中迸出精光,虽挟着进门的气势锋锐迫人,耿照却清楚见他面上掠过一

抹异色,彷佛无比震惊。

「是......是你!」

女郎波纹不惊,信手拨火,透出帷纱的银铃语声仍是一般的温柔动听。

「许久不见啦,倒像见了鬼似的。若非我戴着纱子,岂非吓傻了你?」似觉这话说得有

趣,「噗哧」一声,又举起色如奶蜜的白皙手背掩口,虚握的掌心红如鲜剥石榴,被火光映得

一片剔莹。

但岳宸风却笑不出来,铁青着一张棱角分明的粗犷俊脸,抱臂凝立,再也不肯稍近些个,

彷佛篝火畔坐的不是一抹千娇百媚?风姿绝世的雪纱俪影,而是一头白毛利爪?血口尖牙的

狰狞妖蛛。

耿照心想:「她......到底是谁?怎地岳宸风那厮如此忌惮?」

他於武功一道所知有限,白衣女郎虽轻而易举便打倒了他,但自耿照涉足江湖以来,被

「轻而易举打倒」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实在分不出是女郎的武功高些,还是岳宸风的本事更

强。单以眼前所见,似乎女郎那「别人怕他,我可不怕」的笑语,非是空穴来风。

「我还未寻你,你倒先找上门来了。」岳宸风寒着脸,抱臂沉声道:

「说罢!你今日专程拦路,到底有什么目的?」

女郎迸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摇头叹息道:「你能有今天的光景,怎么说也得感谢我呀。

看在我俩过往的情份上,难道我便不能找你叙?旧么?」岳宸风锐目环视四周,陡地放落双

臂?「唰!」一振披风,冷哼道:「把那耿姓少年交出来,你我还讲得上『情份』二字。」

女郎悠然自若,曼声道:「荒林僻野之间,你怎地便咬定了是我?」

岳宸风冷笑道:「奇货由人,过目不取,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你问我要人,我还正想问你要人呢。」她轻轻一笑,语声依旧无比动听,口气却隐有

一股山雨欲来的沉潜按耐。「当年分道扬镳时,你说岳宸风?岳宸海兄弟双双死于沉沙谷折戟

台,是你亲手所杀,岳王祠一脉自此断绝,再无威胁。

「我这趟重回东海,却听说岳家遗孤上流影城向独孤天威城申冤,某人在不觉云上楼被

一柄天裂刀杀得汗流浃背,丑态毕露。现今江湖人都说,你这『八荒刀铭』是杀人越货而来,

那横里杀出的厨房小厮才是正宗的岳家孤苗,眼看要代表流影城在今年的锋会之上,向你岳

老师讨个公道。」

她毫不掩饰话中的轻蔑与讥诮,岳宸风面色铁青,不发一语,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抽

动,冷笑道:「都说『一夜夫妻百世恩』,听说姘头未死,急着赶去重温旧梦么?想当年,我

也弄得你欲死欲仙,怎不见你这般垂念?」

神坛后的耿照浑身一震,蓦然省觉。

「原来,她便是阿傻那个狠心的大嫂!听起来,她与岳宸风那厮似非一路人......怪了!

当年她二人联手谋夺岳王祠的基业,因何分道扬镳,直到眼下才又相见?」

岳宸风的言语猥琐无礼,白衣女郎也不生气,噗哧一声,以手背掩口,低头似是凝视火

光,片刻才道:「谁更精强悍猛,便教女子多挂念些。忒简单的道理,岳老师听着不羞,我都

替你可怜。」

岳宸风虎目一眦,踏步生风:「明栈雪!你--」

那白衣女郎明栈雪曼抬粉颈,轻笑道:「是你自己要提的,可不是我爱说。」

总算岳宸风理智未失,一步既出,忽见明栈雪抬头,过往的记忆掠过心版,铁塔般的昂

藏之躯顿时停住,右手本能一握,才省起未带杀奴同行,手边自无赤乌角刀。

明栈雪温婉一笑,语声细柔:「这几年你名头好大,我走遍天下五道,到处都听人讲起『八

荒刀铭』,说五峰三才俱已凋零,当今天下高手若要重新定榜,其上必有姓岳的一席。你事业

做大啦,心思却不如以往周密,你一身艺业系於刀上,随身岂能没有赤乌角?」

岳宸风面色铁青,嘴角微微抽搐,沉声道:「没有赤乌角刀,我一样能杀人。明栈雪,你

若爽快将那耿姓少年交出,我俩交情仍在。我时时念着你当年在石城道上救我一命,以及后

来的种种提携之情;若非是你,绝无今日的岳宸风。」

这话即使在耿照听来,也明显放软了身段,意在求全,明栈雪如何听不出来?

她纱笠微动,「啊」的一声,温柔动听的语声里透出一丝恍然:「我明白啦。你做这事,

原是见不得光,不能教人看见?不能教人听见,只能偷偷摸摸的来。冲了,不知后头会有什

么人追上,不能预料有什么人会被卷入。所以你刀也没带,孤身一人便追出来,偏生遇上了

我,也只能干着急。」

岳宸风被说破心事,进退维谷,气得切齿横眉:「你......到底交是不交?」

「不交。」明栈雪柔声道:「我还要靠他,去找我的海儿呢!还是岳老师处有得交换?你

藏了他这么多年,那部《虎禅杀绝》的真本也该到手了,你去把海儿带来给我,我还你个活

绷乱跳的耿照,不缺一边一角。」

岳宸风虎目迸光,铁拳一抡,足有三寸厚的半毁朱漆山门顿缺一角,咬牙低咆:「他不在

我手上!」

「我可以等。」

纱笠低斜,明栈雪端坐如仪,苗条结实?曲线玲珑的背影姣美难言,尽管不露一丝裸亵,

周身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肉体魅力。「你把他藏起来的那一天就该知道,终有一日,须得给我

个交代。」

岳宸风双手抱胸,怒极反笑:「交代?那你又如何给我一个交代?你趁我不备,悄悄将《火

碧丹绝》传给了那个毛头小子,想当作双修鼎炉,取我而代之,难道也是好意?《火碧丹绝》

是我拼了性命盗出来的,是你我一身超卓内力的根本,你竟......如此轻易传给了他!」

耿照闻言一怔,心想:「看来阿傻身上的神奇内功,便是他口中那捞什子的《火碧丹绝》。」

又听得「双修」?「鼎炉」等字眼,略一思索,登时省悟:

「原来阿傻的大嫂引诱他,非为什么男女情欲,而是为了修练内功。岳宸风适才说『取

我而代之』,难道他一身武艺,也是与明栈雪双修而来?是了,难怪他对明栈雪如此惧怕,还

说:『若非是你,绝无今日的岳宸风。』」

只听明栈雪轻轻一哼,声音仍是那般温婉动听,却透着一丝冷蔑。

「岳宸风,你我初遇之时,你不过一介牛衣束发,饥冷於道,我为你解通丹绝秘本,更

牺牲我自己的清白修为,助你练成此功;说要汲你内丹增益功力,不过是借金还贷,原也天

公地道。我没向你追讨功力,你却将我苦心培养的一只元阳鼎炉给藏了起来,还敢要我交代?」

岳宸风阴沉地俯睨着她,火光在面上一阵跳动,宛若峭崖投影。

良久,他阴恻恻一笑,缓道:「你这又是何必?就算还了给你,也不能用啦。他敢睡我岳

宸风的女人,我本想一刀骟了,只因杀绝秘本尚未到手,万不能弄死了他,便以烙铁毁了他

双手。你真该看看他皮焦肉烂?嘶声惨叫的模样......」

明栈雪浑身一阵,猛然抬头,怒叱道:「你敢!」

耿照只觉眼前白影一晃,她俏生生的倩影依稀还坐在火畔,身子已闪至岳宸风背后!

岳宸风手足不动,明栈雪的残影一欺近他背门,铁塔般的魁伟身形竟凭空绕了个圈,反

到明栈雪身后,呼的一掌,劈向她千娇百媚的脑袋!

耿照只觉一颗心直欲蹦出喉头,才生出喊叫之念,却见那抹窈窕衣影应手摇散,纱笠却

从岳宸风背后晃了出来;岳宸风身子一动,披风摇散残影,下一瞬又出现在难以想像的方

位--

两人就这么影叠影?身化身,动静无风;几霎眼间,已从神坛前?门槛儿边转了一圈回

来,掌腿无形趋避如魅,徒留满室翻滚的黑白残影。再静止时两人又停在篝火畔,岳宸风圈

转双掌正欲发出,明栈雪的匕尖抵正他心口,皓腕一抖破衣刺入,双方高下立判。

岳宸风一败涂地,面如死灰,嘴唇歙动几下,低声道:「我原以为经过了这么些年,已足

与天下英雄一较短长,没想到......」双肩垂落,不再言语。

明栈雪轻轻一笑。「你虽练成了『蹑影形绝』,无奈我《天罗经》已大成。『虎籙七神绝』

纵使神异,岂能与『七玄界第一武典』并论!」

眼见七神绝中的绝顶轻功讨不到便宜,岳宸风垂头丧气,却仍不肯信,颤声道:「你......

你竟练成了《天罗经》里的武功?」

明栈雪笑语温婉,却难掩得意:「我当年发下重誓,未练成天罗宝典,此生不再踏入东海

一步!多亏了碧火神功的无匹内劲,终使我跨越藩篱,练成了宝典内的诸般绝学,才得重返

东海;归根究柢,还得感谢你。」

「......原来如此。你没搁下碧火功就好......」岳宸风低声喃喃,蓦地抬头狞笑:

「老子这些年来,还等着收你的元阴内丹!」

明栈雪察觉有异,心念未动,匕首直搠入他的心口!谁知「笃」的一记闷响,刃尖如中

败革,居然难进分许。她猛地一刺,匕身两端受力,弯如弓弧,终於铿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明栈雪不禁变色,失声道:「金甲禁绝!」欲再使《天罗经》所载的轻功「悬网游墙」脱

身,岂料娇躯一晃间,岳宸风却如照影随形,更欺近几分:「走哪里去!」一掌轰得她倒飞出

去,重重摔落在神坛前的干草堆里。

她背脊一触地面,旋即撑地跃起,姿态曼妙如舞,显然岳宸风那开碑裂石的一掌打在这

娇滴滴的妙龄女郎身上,非但未能取命,明栈雪还留有余力。

耿照素知「八荒刀铭」能为,不由得咋舌:「连老胡硬接他一掌也不免要见红,这女子好

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