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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乱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城内郎遇等人早已等候多时,见这一队人都安然归来了,纷纷松了口气。

大致说一番情况后,众人便各自回去休息。

褚参将回到好友身边,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跟好友诉苦了,今日对他来说实在有些跌宕起伏了,他贫瘠的人生也终於多了一份谈资。可惜这谈资他只能跟本就知道内情的戚盛文说,对其他人,却要尽量保密了,即便李公公都没专门警告他让他闭嘴,但他也不是个傻子。

倒是郎大人那边不大好说,毕竟雅泰公主提过姑娘什么的,郎大人总归要问起的,而且当时李公公在城墙上的态度也耐人寻味。好在郎遇是先跟李有得交流的,因此褚参将便找到了空当与自己的好友交流了一番,并从好友那边勉强得到了个主意。这事不好说,但对郎大人可以说实话,对其余人,便要尽量瞒着了,谁问都说不大清楚就行了。

当李有得去歇息时,郎遇正听完褚登高和戚盛文关於陈慧的来历。郎遇早几年前就认得戚盛文,知道他对无心仕途,专爱研究兵法,听说还时常出去游历,与各种高人讨教。这回他出於私心,才会同意带戚盛文一起来,他也有着爱才之心,还想着哪天能说服戚盛文入仕。而在听说戚盛文做的事之后,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胡闹。

戚盛文道:「郎大人,在此事上我确实欠考量了,但您也不能否认,确实是有效的。」

郎遇想起几次与李有得之间差点演变成冲突的矛盾,不得不赞同了戚盛文的结论,即便他依然不赞同他的做事方式。

戚盛文道:「郎大人,我知您素与李公公有罅,不知这回呈送皇上的奏章,您准备如何提及李公公?」

郎遇沉吟片刻道:「你且放心。」

戚盛文明白了他的意思,又道:「多谢郎大人,将陈姑娘牵扯进来我已有几分悔意,只愿她平安康泰,她的依靠也依然稳当。」

郎遇面上浮现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李公公哪那么容易会倒?几个月前或许还不算什么,如今皇上只怕信任他得很。」

戚盛文道:「伴君如伴虎,坐在那个位置,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顷刻间天翻地覆也是常事。有时候说不得只是一份章奏的事。」

郎遇笑着摇头道:「你且安心,或许压垮李公公只需一份章奏,但不会是出自我这。」他顿了顿,补充道,「暂且如此。」

回到剑北以后,李有得似乎也不那么尽心掩饰陈慧的身份了,直接让陈慧单住一间屋子。陈慧心里有点不乐意,就想跟李有得挤挤,但想想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两人可以算是刚确定关系,逼太紧了也不好。

……啊,好像不自觉地黄了。

陈慧摇摇头把奇怪的想法抛到脑后,感觉自己又是个端庄的小淑女了,这才过去挤开替李有得端来洗漱用水的阿大,笑盈盈地对李有得道:「公公,让慧娘来伺候您吧。」

李有得看她一眼,奔波了一天到底是累了,没跟她争辩,闭着眼任由陈慧替他抆脸。水是温的,温度刚刚好,陈慧细心地抆着,动作温柔,忽然就有了种岁月静好的感动。

之前她暗地里跟李有得赌气,在他表明态度之前,她不要再跟他说什么喜欢了。如今,他这也算是表态了,那么等回到京城,她是不是该挑个好日子告诉他呢?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信。总感觉,他可能会当她是为讨好他而故意说喜欢他的。她不想那样,那对她来说也太虐了,之前问他是不是喜欢她,至少隔了一道弯,他嘲讽她她也没那么生气,但若直说了后得到的也是嘲讽,她可能会气死的。要让李有得相信,大概唯有靠时间了。相处久了,他总该知道自己的心意,而不再怀疑,日久生情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当然,别人的日是名词动词兼备的,她跟李有得之间估计也就只是个名词了。

等替李有得抆洗好,陈慧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跟他道了晚安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在羲族营地时没有机会洗澡,而且她也不敢,因此回到这儿有条件了之后,她便让阿大阿二替她打了水过来洗澡。当时他们一行人被袭击,马车里的东西其实还在,都带了回来,因此陈慧才有了换洗衣物。

这一夜,陈慧终於睡了个安稳觉,不用担心战事,不用担心李有得搞事,而是充满希望地期盼着今后的新生活。天天有肉吃的生活固然很好,可多一个人喜欢,每天都想念着他,期待着见到他,见到了便觉得欣喜,珍惜与他相处的每一分钟……这样的日子,似乎更好一些。

前线的战报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而李有得这个监军暂时还必须留在前线,不能擅自回去。和谈的事,已经由李有得和郎遇各写了一份章奏送出去,但皇上会不会接受,倒还真不能打包票,而和谈的人选,则更是个未知之数。这一切,都将在半个月后有个结果。

不过那一切都跟陈慧无关,战争暂时结束,那么她的任务便也告一段落。如今剑北城因战事的中止而恢复了往日生机,不过陈慧毕竟才刚奔波回来,并不想出门,便让阿大他们找来几本书看看,她也不打算就自己看,拿了书去找李有得,还没开口说来意,便有下人来报,说剑北城的几位乡绅携厚礼求见。

以往这种送礼的人,李有得都不太会拒绝,他刚想说让他们进来,便注意到站一旁的陈慧那有些哀婉的眼神。

「怎么了?」李有得奇怪地问道。

陈慧垂着视线道:「今天慧娘想要公公陪……」

李有得一愣,心里涌上说不出的感觉。皇上要他做事自然是下命令,语气时好时坏,不变的是永远的高高在上;旁人有求於他时多是谄媚的,祈求的,他很享受那种高高在上感;也有即将送命的人那绝望凄厉的求饶,在他心里引不起一丝涟漪。可慧娘不一样,这样单纯的请求,语气轻缓,透着淡淡的期待与欣喜,让他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李有得咳了一声,对下人道:「让他们把东西留下,人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