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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欠身把烟头摁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整个人倒在沙发里,伸手盖上眼睛。

“把门带上。”

此时绝不是多嘴的时候,我照做。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也完全不觉得林晋修对我有什么企图。我们毕竟认识太久了,恩恩怨怨、爱爱恨恨的事儿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现在都过期了。

我扫着地上的碎片,把陶瓷花瓶扶起来,默默感慨这花瓶真结实。花是不能要了,扔进垃圾袋里,再把乱七八糟的家具按照记忆力挪回原位。

“你下午没在曼罗,去哪里了?”

看来林晋修从下午起就在找我了,我含糊回答,“有点事。”

我有一种很微妙的直觉,宁可被他误会,也别告诉他我还有个妈。他一直以为我和他一样,都没有母亲。

我想起很久前一件事qíng。

那时我和林晋修刚刚开始针锋相对,我怀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雄赳赳气昂昂笑傲江湖,结果一下课就撞了鬼,被他的随从们堵在教学楼旁的小巷子里。

我有种古怪的硬脾气,不愿意把自己遇到的大麻烦事告诉校长和爸爸,第一他们太忙,第二就算说了也未必管用。

我记得那是游泳池事件后的第二周,我被人泼了半桶水,冰冷的水顺着头发流下来,漫过脖子,浸湿了羊毛衫,贴着皮肤往下流,整个背心都湿透了。

这群人还不善罢甘休,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从小就没有妈,围在一起取笑我,言语之恶毒我至今想来都能气得发抖。

有一个高我一级男生骂得骂得最凶,得意之时指着我的鼻子哈哈大笑,“你妈妈宁可死了都不要你和你那个古董爹”,我刚一变色,忽然看到他没了声音,眼神惊恐,仿佛我忽然变成了一条霸王龙。我冷得瑟瑟发抖,而他的手指居然比我抖得还厉害。

我不觉得自己能把他吓成这样。回过头,果然看到了“罪魁祸首”林晋修。他没看我,盯着那群找茬的男生,脸色铁青,怒气凝结在眼眸和每一个踏步的动作,气势仿佛泰山压顶。

茫然地回头,在场所有人一瞬间脸色全变了,瞬间噤声,战战兢兢。比一百个老师一百个小时严加管教的效果都好。

虽然我现在也不明白,当时十八岁的林晋修是在哪里的修炼的这种bī人於无形且泰山压顶的气势,明明大家都穿着完全一致的蓝白色的校服来着。但不论如何,我无形之中得到了拯救。

林晋修绕过我,走到还指着我鼻子的男生面前,我看不到他的表qíng,只觉得他像一座大山挡在了我的面前;那个男生一声不吭,低下头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

真的很狠,比他欺负我的时候用的力气还大。

那时候的我才十五六岁,多多少少怀了些罗曼蒂克的心思。心里某个角落怀着一点幻想:难道林晋修是来救我?很快,幻想就破裂了。

那群人很快散得gāngān净净,林晋修领着我去了社团办公室,扔给我一条毛巾,又问了我一句我做梦都没想到的话:你没有妈妈?

我沉默地点头。太冷太冷了,浑身麻木不堪,不想跟他斗嘴斗气。心里感觉很复杂,虽然他帮了我一次,但追根溯源,我被欺负是因他而起,一笔难算的烂帐。

我东想西想,却听到他的声音:什么时候?

我不解其意,愣了好一会才想起他还在继续刚刚的话题,於是回答,我从来没妈,我爸说她生下我就走了。

他看了我一眼。如果我没分辨错的话,我想我在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叫同qíng的qíng绪。他不是那种会流露出多余同qíng的人,而且我们也没熟悉到那个程度。除非他对我的遭遇感同身受。

但他没再说什么,挥手让我走。

走到门口他轻描淡写道:跟我认个错,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从小父亲就教育我,违背原则、违背良心的事qíng绝对不要做。哪怕我被欺负得比现在更厉害也不可能跟他认错。因为我根本没错。

我一记冷笑,摔门就走。

在他眼底,我肯定不识好歹;所以消停了没两天,对我的欺负又卷土重来。

后来跟林晋修争斗的过程中,我逐渐知道,林晋修**岁时,他的母亲在一次意外事故中过世了,而我被他撞见惨状的那天,恰好是他母亲的忌日。

——换言之,也就是今天。

“能让你请假的事qíng,应该是大事儿了。”

林晋修低声笑了笑。语气带着点往日的笑意和调子,说明他的心qíng正在变好。我收回飘忽在过去的思绪,也放松下来。

他今天qíng绪异常,只可能和他过世的母亲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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