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你懂的,唐易,我知道你懂。」

她给他的,不是贵族气息浓厚的油画,也不是底蕴深厚的水彩画,而是两幅简简单单的铅笔淡彩画。

干净的线条,朴素的色彩勾勒,整个画面都呈现出一股清澈平和的气息。唐易忍不住去想她画画的样子,他知道她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画画,橘黄色的柔和台灯下,她坐在画桌前,手里握着最简单的木质铅笔,整个空间里都只有碳素滑过纸面的声音。

她在第一幅画里画出了一场相遇。

不是在暗夜天幕下的初次相遇,而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从沉睡中清醒,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他坐在她对面,玩味地看着她。

「我在刚认识你的时候,一直试图去寻找一种方式,可以完整看透你这个人背后真正的意图与想法,后来我发现,这太难了,所以我没有再继续,我放弃了……」

根本没有办法可以描绘他带给她的那种震撼,她清晰地记得刚认识他时的全部,每一个细节,每一处微动,统统落入她记忆最深处,永不湮灭,可是这一切加起来,她仍然还是不懂他。

「唐易,」她抚上他漂亮的脸:「我很抱歉。」

他微微笑了下。

「你抱歉什么?」

「我抱歉,从决定嫁给你的那一天起,作为你的妻子,我一直都放弃了,去了解真正的你。」

……

她应该早些懂的。

如果早些就懂他,也就不会伤他至此。

可惜彼时纪以宁,尚未学会爱人。

记得那一天,她刚醒,撑起左手支起身子,一抬眼,便看到他。

好美。

这是她对他最直接的印象。真的,他是真的漂亮,就像伊斯兰教的一个古语,查希尔,就在眼前的,不能被忽视的,轻易便可占据灵魂的事物。

她看见他落座在一旁的沙发上,姿态闲适,表情慵懒,手里端一杯透明至纯的清水,不紧不慢地喝,见她醒来,他便笑一笑,唇角微翘,落尽诱惑,用华丽音质问一句:「醒了?」

她点一点头,想问他你是谁,我在哪里,这里是什么地方,等等等等……

不容她开口,他便夺去了主动权。

「纪以宁是吧?」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一个陌生男子口中喊出来,她只觉惊骇。

他静静欣赏她脸上单纯的表情,几分锺之后,像是毫不在意般的,他拿过面前玻璃桌上的一叠厚厚文件,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来。

「纪以宁,二十三岁,纪家独生女,就读英国剑桥,主修欧洲文学,同时辅修西方哲学,成绩优秀而被保送深造,但因家变而放弃深造机会,至於私生活方面……」他翻过一页,语气玩味地很:「不沾烟,不沾酒,没有夜店记录,没有性 爱经验,异性 交往几乎为零。」

末了,他像是觉得不可思议,挺有兴致地评价了一句:「柏拉图的信徒,恩?在这个圈子里长这么大居然连性经验都没有,也算稀有生物了。」

他调查她,在短短时间内,调查得如此完整,如此光明正大,更令她惊骇的是,这个男人背后的动机与目的。

「你……」

她睁大了眼睛,不懂他意欲为何。

他放下手里关於她的调查资料,眼神攫住她,她看不清他眼底到底是黑是白。

他笑一笑,单刀直入:「简单的说,我对你有兴趣。」

「……有、有兴趣?!」

她有点害怕,这个男人是什么意思?

他很有耐心地替她解惑,「我对你有兴趣的意思就是,我可以替你还债,替你解决你们家一切麻烦的事。」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直觉就摇头:「对不起,我不出卖自己。」

他顿时就笑了。

「出卖?」他颇觉有趣:「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对你这个身体有兴趣吧?」

「……」

她说不出话。

只见他慢吞吞地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她的身体,眼神绝对是挑剔的,然后,她听见他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来:「虽然这么说,对一个女孩子而言有点失礼,但我想我还是直接告诉你好了。……就凭你这具平平淡淡的身体,又不懂得任何挑起男人欲望的手段,我对把你带上床这种事,兴趣不大……」

她困惑住了,「那你……」

他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笑了下,揭晓答案:「我对你这个身体没兴趣,但是,我对你这个人,很有兴趣。」

「……」

「对,我要的是,你纪以宁这个人。」

话音刚落,他修长的手指便夹着薄薄一张纸,白纸黑字,在桌上移过去,推到她面前停住,她低下头看,顿时被重重吓到了。

「你——?!」

他不再废话,「和我结婚,你父母留下给你的麻烦,我来解决。」

她只听得他说:「我对圈养情妇这种事没有兴趣,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女人,就只有一种方法,……成为唐太太。」

直到他起身离去,她仍然处於震惊中,没有回神。

他拉开房门走出去,临了,不忘转身道:「如果你想逃,就请便。不过,我提醒你一下,我要抓一个人回来,不是件难事。我说过了,我对你有兴趣,我不是说着玩的。」

她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你到底是……」谁?

他笑了下,分不清真心还是实意,她只见他整个人都好似浸在光晕里,眩惑得灭顶。

听到她的提问,声音里含了一丝颤音,他像是忽然心软,站在门口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折返回屋,缓缓走到她眼前,屈膝半跪在她面前,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眼里沾染了些柔意,好似宠溺。

「唐易,」他告诉她:「……我是唐易。」

……

「……那个时候我不懂,一辈子才一次的婚姻,你怎么能如此轻易就决定邀我同行,我以为你是玩的,又或者,你根本不在意,后来我才慢慢发觉,你不是我想的那种人……」

「我不懂你两年前怎么会有那种勇气,只是相遇就敢认定一个女人,就像两年后,我同样不懂你那天做出的一切,」她看着他,看进他的眼底:「我承认我的道德观和你的有分歧,但是我们可以好好谈的。以后,你不要对你自己那么极端,好不好,恩?」

唐易轻笑出声。

好似浑然不以为意,他看着她,就像看一个小孩子,她太单纯了,远远不了解他的一切,等她了解了,便不会再这么说了,她会走,逃得越远越好。

「我不会跟你谈。」

纪以宁有点无奈:「唐易……」

她刚想说什么,只听得他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如何得与凉风约,不与尘沙一起来?」

纪以宁怔住。

她是清透凉风,他却身染暴力尘沙,唐易笑笑,「你告诉我,我们该如何谈?」

他忽然圈紧了她,低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懂的,」他知道,他太知道了:「……不极端,我留不住你。」

时光走过两年,直到如今,直到这一刻,纪以宁才知,原来,一个人是真的可以像死了心一样地去留住另一个人的。

唐易,这个男人,为了留住她,第一次赌了婚姻,第二次,就赌了性命。

他这样透彻,他是一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只是不说。

他甚至知道,对她多陷一分,就会多一重身不由己。

他仍旧还是陷了进去,他甚至连挣扎都不屑。

看着他,她就会觉难过,这样一个唐易,纪以宁逃不开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