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本只是打算休息一下，但唐守谦却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晚餐时间。

他几乎是习惯反应，一睁开眼便唤杨雨柔的名，而她也总是待在他左右，但此刻却不见回应。

「跑哪儿去了？」他纳闷地低喃。

他正要下床，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但那不是杨雨柔的脚步声。

「大少爷，有事要吩咐吗？」说话的是唐家的管家，一听见唐守谦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他就立刻奔上楼来，现在还不停喘着大气。

「怎么是你？雨柔呢？」墨浓的眉微微皱起，他显然对来人非杨雨柔很不满。

「她出去了。」看唐守谦那脸色，管家实在很怕激怒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回答。

「出去了？去哪里？她有说吗？」他脸色一阵紧张，语气也变得急促。

「她没说，我也没问。」一般来说，佣人外出都得先报备，但杨雨柔并不算是唐家的佣人，所以他也不会刻意去问。

「你干嘛不问！？」紧张的情绪使他变得没什么耐性，他的脾气直接发泄在可怜的管家身上。

「我……」管家支吾其词，说不出一个好理由来为自己脱罪。

「现在几点了？」担忧的情绪始终放不下，他闷闷地问了句。

「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这么晚了？她出去多久了？」愈想愈不安，他的口气就像在逼问犯人。

「她大概是下午两点多出去的。」管家的冷汗已经飙满整个额头了。

「出去这么久，到底是跑哪去了？」紧锁的眉没有一刻松放，焦急的心情不断煎熬着他，也让他开始往坏的方面想。

是不是中午时他发了那顿脾气让她知难而退，不愿再照顾他了？

才这么想着，心情瞬间荡到谷底，失落的感觉在胸臆间渐渐蔓延开来，他沉凝了许久，深深地吸了口气，最后垂下双肩。

算了，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用钱就买得到的看护，要走就让她走，何必在意？

千丝百缕的情绪在他胸臆间飞扬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却突然靠近。

「咦，发生什么事了吗？」甫从外头回来就见他一张脸阴沉到不行，杨雨柔有点摸不着头绪。

「王管家，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唐守谦摆了摆手支开管家，他得好好拷问这混水摸鱼的小妮子。

「是。」管家如同得到待赦，一刻也不敢多待，捏把冷汗后快步离去。

「你跑去哪里了？」他眉头深锁，沉声冷调，脸色也阴沉得吓人。

害他方才那么不安，这笔帐非和她算不可！

「没有啊，只是出去晃晃而已。」她心不在焉地回道，眼神飘忽，不敢直视他的眼。

「去哪晃？」眉间的刻痕又加深一些，他就是要问出个确切的答案，否则不会死心。

「就是去晃晃，干嘛要问得那么清楚嘛？」小脸无措，她手指不安地捏拧着衣眼下摆。他什么时候那么关心她了？

「我问你去哪里，为什么不干脆地回答我？」他生气了，瞧她这不干不脆的回答，感觉很心虚。

「我……我去看医生啦！」噘起委屈的小嘴，她只好坦白。

「看医生？你病了？」担忧的心没有因为她的回答而松了一口气，反倒更加紧张。

「不是，是我的手受伤了。」

「怎么受伤的？」他追问。

「还不是你打翻那杯茶。」睇着他的眼眸显得哀怨。

闻言，唐守谦总算恍然大悟，俊逸的脸庞也蒙上一层歉意，想不到他一时冲动竟尝她烫伤了手。

眸光一柔，他伸出厚实的大掌，「把手给我。」

「你要做什么？」她有些防备。

「给我就对了。」他坚持。

不得已，杨雨柔只好顺从，厚实的大掌完全覆住她的小手，暖人的温度自手背透进心坎，那画面有种淡淡的暧昧。

「一定很痛吧？」他心疼地问。

「很痛，所以拜托大少爷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其实她受伤是小事，她真正在意的是他的难过。

「不会了，我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他保证，然后又说：「我本来还以为你走了。」

「所以说，你有小小的担心？」微挑细致的眉，她小心地问。

「哼，你少胡乱猜，反正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不差你一个。」他不愿承认自己的情绪一度为她的消失而大乱。

「厚，你说话好无情。」她语气难掩失望。

「哼，如果你真的受不了想拍拍屁股走人，我也不会阻止你。」尽管是不屑的语气，但他的心正慢慢安定下来，这状况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我才不会丢下大少爷一个人呢！」说着，她轻轻勾起他的手臂，示好的意味浓厚。

无论是有心无心，这句话已在他心里激起涟漪，他胸口微微发烫，嘴角也不自觉地浮上浅浅笑意。

「说话要算话了。」敛住笑容，他一脸认真，这一刻，他竟有种不愿失去她的感觉。

「当然。」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弃他而去，彷佛有一条无形的线，早已将她的心紧紧系在他身上。

听见她信誓旦旦的承诺，唐守谦笑了，然而这毫无保留的愉悦笑容却让她心惊，心陡然漏跳一拍。

原来他的笑容这么有魅力，她娇羞地低垂小脸，双颊泛起红潮，他那双眼尽管没有焦距，却也盯得她心慌不已。

唐守谦也感觉到这气氛的不同，两人靠得那么近，感觉她细柔的小手圈套在自己的铁臂上，心口蓦地升起一股暖意。

情难自禁，他的大掌倏地贴上她的小脸，仔细地勾勒着她的五官，这一刻，他竟有股冲动想看看她。

「大少爷……」这暧昧的举动和他眼里隐隐闪耀的热切情感都令她迷惑，她不自觉地轻喊出声。

「怎么了？」

「没有……」微垂眼睫，他的表情太温柔，她怕再这样注视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对他产生不该有的情感。

「对了，大少爷吃过饭了吗？」转移话题，她试图缓和这暧昧的气氛。

「没有，我要等你回来才吃。」

「那你明明就是在等我嘛，刚才还说得好像无所谓……」忍不住调侃他，她心里感觉好甜，「我去帮你把晚餐端上来，等我喔！」

语毕，杨雨柔离去，唐守谦瞬间觉得有些落寞。

他忍不住嘲笑自己，他是怎么了，她不过离开一下而已，他竟感到不舍？

须臾，杨雨柔回到房里，手上多了一个托盘，上头放着三菜一汤和一碗白饭。

「厨房的人对大少爷真好，饭菜都还帮你热着，有糖醋排骨，清蒸鲈鱼、炒山苏和冬瓜蛤蜊汤。」她笑着朝他走近。

将饭碗和筷子塞进他手里，两人似乎已经培养出绝佳的默契，他总会等她把配菜放进饭碗里，才会扒进一口饭。

「先吃糖醋排骨吧，好香呢！」她挟了一块，送进他碗里。

「嗯，光闻味道就知道了。」

「再来是清蒸鲈鱼，多吃鱼才会头好壮壮喔！」她学着广告台词道。

「嗯，这个也好吃。」

「接着来口青菜均衡一下。」

就这样，一顿晚餐在温馨和谐的气氛下结束，唐守谦胃袋满足了，心也满足了，也一脸舒服地躺在床上。

她随手抽了几张面纸，俯下身轻拭着他嘴角，蓦地，唐守谦拉住她的手，将她微俯的身子拉向自己，就差一点，两人的唇就要碰在一起，跨越危险距离……

「大少爷……」她的气息轻吐在他的鼻间，撩动着他想一亲芳泽的冲动。

此际，董翠英正好推门进来，杨雨柔一惊，立刻从他身旁弹开，就怕这一幕被瞧见。

然而，董翠英早已看见，她眼底先是出现一抹诧异情绪，随即神色自若地走近唐守谦。

「守谦，听佣人说你今天又发了一顿脾气，怎么了？」

「没什么。」淡淡地回应母亲的问题，他的心情还在为那倏然抽离的温暖而怅然空虚。

「你现在的样子看来好多了，要好好照顾身体，别让妈担心。」她对儿子叮咛着，目光却隐隐打量杨雨柔，心里暗暗猜测两人的关系。

「我知道。」心不在焉地回道，此刻他只牵挂杨雨柔。

「雨柔，好好照顾守谦，别忘了唐家付你很高的薪水，你可别不守本分。」最后那句话，她还强调地加重语气，像是在提醒她休想高攀。

「我知道。」杨雨柔怯怯地回道，她那句话和那眼神都在警告她，她心知肚明。

心口蓦地一阵闷痛，方才的她的确有些情生意动，也知道这感觉不该有，毕竟她再怎么不切实际也该清楚，唐守谦永远都是她高攀不上的云。

＊＊＊

「雨柔，你会无聊吗？」许久没听见她说话的声音，他感觉有些孤单。

「不会啊，大少爷觉得无聊吗？」她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仍强撑起精神。

「不，倒是你困吗？困的话就休息一下没关系。」听出她声音有气无力，他不愿她累着。

「不，我不困，大少爷如果觉得无聊的话，我们可以到花园走走。」由於昨晚失眠的关系，她刚还打了个盹，但他突如其来的关心却令她精神百倍。

「不，如果你想出去走走的话就去吧。」他根本不愿步出这房门一步，不愿其他人见到他的狼狈，但他也不希望因此限制她的自由。

「如果大少爷不去的话，我一个人去也没有意思。」微噘小嘴，见他愈见苍白的皮肤，她真的觉得他需要晒晒太阳。

「为什么？」他心里有些愉悦，因为她这话显得她有些依赖他，她就这么喜欢和他在一起吗？

「因为我希望我看到什么开心的事，都能和你分享啊！一个人多无聊，连个说话的物件也没有，倒不知待在这里就好。」她说得有几分委屈，其实她只是希望他能答应她。

沉凝了许久，唐守谦心里似乎有些挣扎，但他不想令她失望，因为他听得出她语气里的渴望。

「好吧，过来扶我。」俊脸微哂，他作出决定。

「咦！？」她还难以置信。

「不是要出去？你不扶我，是想我跌得难看吗？」没有生气，他反倒挑眉笑得开心。

「才没有！」她急忙否认，说话的同时，立刻上前去搀住他。

「仔细想想，我还真是不能没有你。」他变得愈来愈依赖她了，待他发现这种状况时，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

他这句话深深地攫住杨雨柔的心，知道自己被他需要着的感觉，竟让她有着无比的满足，感动之情盈满胸臆。

「只要大少爷需要我，我永远都会在你身旁的。」她喜欢他，否则心不会一次次因为他而如此强烈地跃动。

她的话深深地震撼着他，那如此肯定的语气不断回荡在他心间，只是他还能再次相信一个人吗？

蓦然一笑，心里还无法确定该或不该，但他确实想相信。

＊＊＊

杨雨柔的白嫩小手抹去额间细汗，红通通的小脸始终噙着笑意。

「大少爷，花围里的玫瑰开得好美，有白色和粉红色，感觉好浪漫呢！」她清亮的双眸绽放光采，赞赏着这美丽的画面。

「你喜欢玫瑰？」听她这么说，他竟有送她玫瑰的冲动。

「嗯，女孩子大都喜欢玫瑰吧？不过我这辈子倒是没收过玫瑰花，哈！」她娇羞一笑，抠了抠额角。

「既然你那么喜欢，那我送你。」他下意识地希望她能开心。

「咦！？不用啦，我不是要跟大少爷要花，你不要误会喔！」她连忙拒绝，自己的脸皮还没有厚到这种程度。

唐守谦微哂，没有回应，买不买玫瑰送她，不是她说了就算。

「大少爷，你如果天天都能像今天这样出来走走、晒晒太阳，皮肤会变得比较健康。你都不知道，你现在比我还白呢！」她笑了笑，看着他的俊脸曝晒在阳光之下更具魅力，她喜欢他的黑发在阳光中反射出耀眼光芒，和充满朝气且光灿亮眼的笑容。

「要不是怕你无聊，我才不想出来。」他还是忍不住闹点小别扭，但嘴角却始终保持愉悦淡笑。

「哇，我没听错吧！大少爷对我这么好？」星眸盈满感动，她差点就要忘情地张臂拥抱住他。

唐守谦又笑了，和她在一起总会令他心情开朗。

「大少爷……」杨雨柔正想说些什么，蓦地一阵谈话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看大少爷还真可怜，瞎了双眼不提，还被交往多年的未婚妻给抛弃，卢家真是够狠的了！而且，那女人甚至来探望一次也没有，可以说人生最惨的事都发生在大少爷身上了。」没注意到唐守谦就在附近，佣人一肆无忌惮地谈论着。

「可不是，你想想，大少爷以前是多么意气风发，可上回找还看到他狼狈地跌倒在走廊上，那摸样真的只有一个惨字能形容。」佣人二说着。

「怎么你那么坏心，不去扶他一把？」佣人一讥讽着。

「我是想啊，但又怕挨駡，你也知道大少爷的脾气变得多可怕，也只有雨柔那个不怕死的丫头敢接近他。」佣人二回道。

「可不是？」

因为那两人的对话，杨雨柔才发现他原来有未婚妻，心不禁感到一阵疼痛，她也才恍然大悟他昨天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因为卢家对他真的是太无情无义了！

微微侧过头来，她观察到他此时的脸色灰沉得如同阴雨将至的天空，那两人的对话也实在太过分了，难怪他会生气。

「可恶，我要去教训他们！」细致的眉蹙起，小脸扬怒，她干脆卷起袖子准备上前和对方理论一番。

「不用了。」他蓦地拉住她，虽然是头一次亲耳听见这些讽刺的话，但下人们会在背后怎么嘲笑他，他心里早已有数。

「可是……」他能算了，但她却好不甘心。

「我说不用就不用。」墨浓的眉紧拧，他不喜欢她不听话。

闻言，杨雨柔只能乖乖地坐下来，睇着他一脸紧绷，他明明就不开心。

「大少爷，不要去理会那些话，总有一天伤害你的人会后悔这么对你的。」小手轻轻地覆上他的肩，她试图带给他一些力量和安慰。

沉凝许久，他始终不语，杨雨柔以为他真的生气了，咬了咬下唇，小小脑袋不断思考着该如何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