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凤青这只小奶兽(一更)(1 / 2)

「我怕他疼,怕他流血,怕喊他青青时毫无回应,曾经胆大包天的楚桃花已经胆小如鼠。」

——摘自《桃花公主手劄》

鸣谷赶紧解释:「妖尊闭关修习时,清净些好,小殿下去了妖尊反而会分心的。」想了想,故意往严重了说,「若是修习时被打扰了,严重的话会走火入魔的。」

桃花被吓得一愣了,更加愁眉苦脸了,盯着寒冰潭的方向瞧了许久,才耷拉着脑袋走回来,一步三回头:「那好吧,我不去打扰他。」

鸣谷低头,松了一大口气:「雪下得大,小殿下您回屋去吧。」

「我在这等青青。」她不回去,坐在听茸小筑的石阶上,频频往寒冰潭的方向张望。

鸣谷苦口婆心:「妖尊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哦。」

她坐着,继续等。

诶,这倔强的小姑娘。鸣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梅花酥进屋,取了一个暖玉制的手炉和一张貂皮的大氅:「公主,您多穿些,冬盛了,天冷。」

桃花吸了吸鼻子,裹紧了衣服。

确实好冷啊,北赢冬盛是妖族最冷的时候。

雪下得杂乱无章,听茸境里很安静,雪鸟叽叽喳喳个不停,今儿个格外得吵。

膳房里,正在剁肉的少年手里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

砧板上的声音戛然而止,二白正翘着二郎腿,手里的瓜子儿没往嘴里送,瞧了一眼少年:「怎么了?」

流零低头,说:「没什么。」又继续剁肉了,神色藏在敛着的睫毛之下,眼皮微微动了动。

二白这才发觉不对劲,把手里的瓜子盘放下,走到门外去,瞧了许久:「这些鸟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都很疯了似的。」

屋外,雪鸟正乱蹿,躁动地叫个不停。

流零拉了拉嘴角,沉默不语。

他听得到,也只有他听得到,高频的叫声,是凤凰在嘶鸣,比之那夜,更加歇斯底里,更加声嘶力竭。

毫无疑问,那只凤凰,正生不如死……

日暮西陲,天黑得很早,天际一片昏沉,毫无星子,亦没有一点亮色,梅园里照明的暖玉折射出缕缕青光,透过密密麻麻的鹅毛雪,落在地上的梅花瓣上,形成斑斑驳驳的亮影。

「啪嗒。」

小筑的门被推开,门的竹藤上搭上了一只嫩白的小手。

不远处,男子笑声低低,唤道:

「小桃花。」

桃花抬头,那人坐在院外一棵最大的梅花树上,一袭绿影穿插在绯色的梅花瓣中,张扬突兀,却又格外好看得引人注目。

是荣树。

他坐在枝头,荡着两条修长的腿,半靠着枝丫,一手撑着下巴,树影随着他晃动的腿而摇曳,落下一阵阵花瓣雨。

桃花提着裙摆,走上前去,笑着问候:「你怎么来了?」

荣树撑起身子,跳了下来,掸了掸肩头落的花瓣与雪花,说:「我来见你啊。」

他一向行踪诡秘,来无影,去也无踪,出现在天上地下也不足为奇。

桃花也并不多问他的行踪,只问他:「冷吗?」她缩了缩脖子,搓了搓手,「现在是冬盛呢。」

冷?

他活了六百年,也不知道冷是什么玩意。

荣树煞有其事地也缩了缩身子,点头:「很冷。」

桃花走在前头,荣树便跟在后头。

引了一段路,桃花回头说:「进去坐,我屋里铺了很暖很暖的玉,一点都不冷。」

她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干净又纯粹,像洗了听茸境的雪,毫无杂质。

「小桃花。」荣树突然停了脚步。

桃花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沉默了很久。

「要是有一天,」顿了顿,荣树看着桃花的眼睛,目光紧紧锁着,他问她,「老凤凰驾鹤西去了,你跟我走吗?」

没有戏谑玩味,认真正经得不像他的作风。

毫无预兆,像一根刺,扎得桃花疼了一下,脸上笑意凝住了。

她抿了抿唇,有点发白:「不要开这种玩笑。」她小声地怨他,「我会难受。」

小姑娘流光溢彩的眸子,突然就这么暗了下去。

荣树心头勒得慌,紧了紧,喉头有些发涩,还是那般难得严肃的神色,看着她的眼,不肯放过她,似乎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他走近:「就这一次,你回答我。」

口气慎重得一点儿都不像玩笑。

桃花抬起眼睛,郑重其事地回答:「那我会殉情。」

殉情……

如此沉重怆然的说辞,她倒理所当然,一点犹豫都没有,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孤勇。

才多大呢,却像个看破了红尘无所畏惧的大人。

「呵。」

荣树嗤笑了一声,嘴角一扯,剜了她一眼,骂:「蠢。」

她笑眯眯的,也不反驳。

荣树只觉得心口被她塞了一团棉花,软绵绵的,却堵着呼吸,不爽得厉害,踢了踢脚下的雪。

罢了,冥顽不灵的何止她,自己不也无可救药,五十步又何必笑百步。

他又抬头看向小姑娘:「上次不是说了要给你看我的原身,你看好了。」

桃花立马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

一团绿色的光瞬间破开,染了半边梅园的雪,淡淡莹绿,却极其妍丽。光灭,漫漫白色里,一只麋鹿站在雪中,身后是十里梅园,大片大片的浅红成了背景。

绿色的鹿,白色的纹路,头上一对角,一高一低。

它有一双通绿的眸子,清澈,却又迷离,干净与柔媚毫不矛盾地揉杂着,像一汪平静的清泉。

桃花曾听织霞说过,说有传闻道,整个北赢妖族,麋鹿的眼睛是最漂亮的。

传闻不假,荣树他确实拥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三分清灵,七分妖异。

他问:「好看吗?」

桃花点头。

绿光再次萦绕,片刻,荣树便幻回了人形,懒懒披着衣袍,微微敞开,露出脖颈与锁骨,慢吞吞地走到桃花面前,倾身低头,对上她的眼睛。

荣树道:「记住,这便是麋鹿的样子。」他敲了敲她的脑袋,动作却很轻,像在轻斥,「以后别人问你最喜欢的兽类,除了凤凰与兔子,别忘了还要说麋鹿。」

那日他为她铸妖骨时,她疼得不行,荣树那时问过她最喜欢的兽类,她便答了凤凰与兔子,荣树还问,麋鹿如何?

那时她晕晕乎乎地说没有见过。

荣树便道,以后给她看原身。

桃花点头:「嗯,记住了。」

荣树揉揉她的头发:「不进去了,我走了。」

他转身,背脊笔直,很高,也有些瘦,却很宽阔。

桃花仰起头,喊:「师傅。」

荣树脚下停住,片刻,回了头。

远远的,小姑娘提着白色的裙摆,穿得很单薄,脸被冻得很红,长发挽了个松松的髻,覆了一层雪白。

她往前走了两步,缓缓跪下,弯下腰,嗑了三个头,一下一下,动作很慢,很重。

荣树木然僵住。

眼眶湿润,低下头颅,她又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一字一顿道:「弟子择华,叩谢师傅大恩。」

话落,毫不冲疑,她用力将脑袋叩在厚厚的积雪上,久久没有起身。

三拜,九叩,是北赢最重的跪礼。

她抬起头,白皙的额头通红通红,有些微肿。

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去下跪磕头,可是忘记了?她是北赢的皇家公主,是妖族最尊贵的女子。

「弟子择华,叩谢师傅大恩。」

字字铿锵,她又重复了一遍,沉甸甸的。

弯下一身傲骨,她跪在了他面前。

荣树凝着眸子,看了她许久,方走过去,伸出手:「起来,地上凉。」

桃花说好,抓住了他的手。

他像训她,冷着脸:「以后别随随便便下跪。」

他从来不是善茬,不大发慈悲,也不多管闲事,而她所谓的大恩,不过是他的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