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第八章

月亮初升,朦胧的月牙儿弯弯的挂在树梢,几颗微弱的寒星点缀在云端。

翡翠、含笑快步走向柴房,一颗心狂跳不止。却不料,人刚到,芙蓉和媚儿也随后赶至。

来不及救紫儿了……她们的心一沉,懊恼极了。

「你们来了?也好,送送闺中好友是应该的。往后要再见面,可得往阴曹地府走上一趟了。」媚儿的嗲声嗲气在这沉重的气氛下,听起来格外骇人。

「翡翠不明白,紫儿犯了什么错,竟严重到要取她的性命。」翡翠大着胆子问。

「淫荡罪,自古女子最该守住的就是贞操,她忝不知耻,未成婚先有孕,今日不杀鸡炖猴,往后咱们未府的婢女岂不各个都像她。」芙蓉说得义正辞严,完全忘了她早年从事的行业。

「就算要处死紫儿,也该等老爷、少爷回来再说。」

「你拿老爷、少爷压我?你从没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是吗?」芙蓉怒眼一瞪,走向前去就是一个巴掌。

「翡翠不敢,我是替夫人担心,深恐老爷、少爷回来会怪罪於夫人,请夫人三思而后行。」她的话近乎威胁了。

芙蓉静了静心思,是啊!这对父子素日看重紫儿,家中的进出帐目、人员编管,全交给这丫头负责,要是他们回来得知紫儿被她亲手弄死了,她的地位会不会难保?

「姨娘,你别叫这丫头唬住,她是丫头你是主子,难不成老爷、少爷会把下人看得比夫人重?」这话深深刺伤了芙蓉,她说得没错,这些年,他们父子是把紫儿看得比她重,她才会对紫儿恨之入骨啊!

眼见芙蓉的表情转硬,她笑的更妩媚了。「姨娘,你别忘记,咱们手上握有长老们的谕令,处死紫儿可不是你我的意见。要是他们有意见,要他们自己去找族中长老说啊!」她靠近芙蓉耳畔轻声说,「姨娘,夜长梦多啊!你不动作快一点,万一那对不明事理的父子回来,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她有自信,紫儿一死,她就有本事让勖棠乖乖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是啊!她怕什么?有长老在背后帮她撑腰,何况这事本就错在紫儿,是她淫荡下贱才会惹出事端。

「小宽,你去把所有的仆人集合到后山河边。」一使眼色,两个壮丁进入柴房带出紫儿,另外两个壮丁则抬着木笼随行在后。

翡翠、含笑和阿金无奈地跟在一行人之后,已经无计可施了吗?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紫儿死?天真要亡她吗?少爷……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紫儿脸上毫无惧色,她早从她们在门外的对话明白,自己已是求生无门了。

生何欢?死何惧?她不怕,真的不怕,只是……她有遗憾,遗憾答应了少爷等他回来,却办不到,遗憾未能让宝宝平安地降生在人世间,遗憾未曾听过心上人说一声……我爱你……

月色把她的影子在地上拖成细细长长的一条,走过草地上,看到盛开的花朵在夜风中散播芳香,几朵贪睡的花儿,在月亮初升时就卷起花瓣儿,沉沉入睡……

睡吧!祝你有个好梦,其他的花儿也闭起眼睛吧,别让接下来的这幕残酷,污了你们的颜色……人类、人类是最残忍的动物啊!

她记得……彷佛也是在这样的季节里,她在这个小山坡上初见到少爷、姑爷和小姐,那时少爷好凶好凶,吓得她连连后退……是那一跌,她跌入他的怀抱中,注定她将爱他一生一世;是那一跌,她跌入了他的怀抱中,她理解了幸福的定义。

她相信人一定有前世今生,一定有缘起缘灭……而她与少爷的情未了、缘未尽,来世他们会再相逢,到时,她要向上苍多乞求一些幸运、向月老多乞讨一些情丝,她要将她和少爷的爱情牢牢系住,不再随随便便让一个风吹,就断了他们的爱情线。

终於,他们走到河边。这条清澈小河她好熟悉,那年她常常在这里和几个婶婶一起洗衣服,耳朵里听着和她同龄小孩的嬉闹声,心里羡慕着,脑中幻想着自己也同她们在坡上,拆下一朵朵色彩缤纷的花儿,为娘插上一室鲜艳……

今夜河水将伴她长眠……她不怕,真的不怕……只是遗憾,遗憾心上的人儿啊……他心中不曾有过她……

人渐渐聚拢,她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同情,好多年了,她一直以为进了朱府工作,学了琴棋书画、学了论语、孟子、中庸,她就再看不到这种眼光……原来,在大多数人眼里,她仍是可怜的……哑巴就注定是可怜的标记吧!

紫儿被关人一座一人高的木笼里,他们不断在里面添加石头,他们是怕她的罪孽太重,连河神都不肯收她吗?紫儿苦笑,她不认为自己不贞,她的心、她的爱、她的身子全交给了同一个男人,虽然世俗的眼光看不起她,但她看重自己,她认定自己是最贞洁的女子!

隔着粗粗的木条,她看着平日相处的人,有人已忍不住哭了起来,心疼她吗?还是心疼那些快乐的岁月?总是会过去的,再多的美好也不可能在掌中留住,他们之间共有的快乐早已随风消逝,而专属於她的痛苦,一下子就会过去了……她不怕,真的不怕,只是遗憾……遗憾在生命的最终,他不在……

翡翠和含笑再忍不住,她们奔至笼边跪地哭嚎:「夫人,请你三思,看在紫儿这么多年对朱家的尽心尽力,饶了她一命。」

紫儿拉拉翡翠的衣服,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别再说话。夫人执意要她三更死,岂容留她到五更?

「紫儿,你认命了吗?你要放弃我们这些好朋友,自己单独走了吗?不要、你告诉夫人,谁是孩子的爹,你说出来我们让他负起责任,只要他娶你,你就不算不贞了。」翡翠紧握住她的手。求求你说出来,说出少爷、说出一个可以救你的男人。

「是啊!你快说那个男人是谁,你说出口,夫人会替你作主。」含笑哭着求她,若那男人真是少爷,她就有一线生机了呀!

紫儿幽幽地叹息,她一手紧紧抓住少爷给的紫水晶。用另一手的食指在地上写下——「他是我最深爱的男人。」她不会供出他,不会用局势来强迫他的心,他爱的人是小姐啊!

「不要脸,这时候还在这里谈情说爱,带坏其他下人,你罪无可恕!」芙蓉恼怒地破口大骂。

「你们给我听清楚,紫儿犯的是淫乱罪,罪大滔天,不可饶恕。今天长老要判她死刑,就是要我们朱家上上下下牢牢记取教训。」媚娘俨然把自己当成朱家主人,越俎代庖地开口训戒。「来人啊!把这个贱婢给推下去。」

号令声一下,紫儿被推落水中……笼子一落到水面便迅速下沉……

她不能呼吸了……好痛苦……好痛苦……孩子,不怕!娘在这里……痛苦一下子就会过去了……忍忍……

水从四面八方淹过来,压迫着她的知觉……

岸上哭泣声断断续续传出,如同送葬挽歌,在月亮高悬的夜里,为这个薄命红颜悲唱她的一生……

叔端和小容来得慢,一来就刚好看见紫儿被推入水中,叔端不假思索地冲上前跪地求饶。「夫人,我是孩子的爹,请你放紫儿上来,我马上带她离开朱家,从此不再踏入镇上一步,不教我们的罪行污了朱家门楣。」

一见有男人认了,大家纷纷跪下来恳求。

「夫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那是一屍两命,夫人您怎狠得下心?」

「叔端都站出来了,您若执意处决紫儿,她会心不甘、冤魂不散……」众人七嘴八舌地涌向芙蓉跟前,几个男丁甚至开始动手去拖那条粗绳子,把紫儿拉上来。终於,笼子被拖回岸上,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笼门上的绳子解开。

「还有气儿,谁去找大夫?」总管伯伯大声一喊,立即有人应和。

「我去!」几个脚程快的男丁箭般地飞冲出去。

「我们去烧热水!」厨房里的婶婶也跟着迈开小脚——往府里跑。

「我去准备热被子,干衣服!」丫头随即跑了几个。

「快把她肚子里的水给挤出来!」有人提议。

「小心点,别伤了孩子。」大家齐心,只求把紫儿从鬼门关里给抢回。

看到这光景,芙蓉再无话可说,她恨恨地对叔端说:「明天清晨,公鸡一啼,我要是还看到你和紫儿留在朱家,别怪我不留情。」说完,带着媚儿走回府中。

翡翠和含笑、小客走到紫儿身边,只见她已幽幽醒转。「紫儿,我们赢了!我们把你从她们手中救回来了!」四人相视,泣不成声。她们刚打胜了一场多么艰难的战争啊!

☆        ☆        ☆

熬好菜汁,紫儿缓缓喝下,舒口气,虚弱的微笑着。

「紫儿,天快亮了,你和小容、叔端要快一些上路,再让夫人撞见,情况就不妙了。」翡翠叮咛。

紫儿拿了笔,落下字。「我柜子里有一幅画、一件披风和一封信,麻烦你转交给少爷,并帮我转达我的祝福。」

「祝福?你不要少爷去找你吗?孩子是少爷的,是不是?」她不懂,在为少爷吃尽苦头后,她为何不要求回报。

「紫儿福薄,不敢高攀,我这一生注定飘零,只是累了小容和叔端,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待来生,紫儿欠诸位的必尽力还清。」

「丫头不是人吗?为什么就是要成为那些公子哥儿的玩物,死了一个香云不够,你还要去步她的后尘,紫儿,你好傻好傻……」含笑忍不住,一古脑儿倾吐心中怨愤。

「我是好傻,傻得让爱情主宰我的生命,不过,你们拚命救下我,我不会辜负你们,往后我会努力活得精彩。」她的柔声相慰更教众人忍不住心中悲伤。

「你要记得自己说的话,往后……别再让我们为你操心了!」

「一定,谢谢大家……」

「好了,该上路了。」叔端催着大伙儿,他低下身抱起紫儿,小客背起他的行李跟在后头。

她拉拉翡翠,低头在她耳畔说话:「试试少爷,若他对紫儿姐姐有心,我们会在京城等他。」随后,她快步跟上。

这一别,再见面已是六年后……

☆        ☆        ☆

快马奔驰,勖棠的心中有了确切的答案——他将不管族中长老的意见,娶紫儿为妻,而他也取得父亲的支持。

这些天,他不断琢磨自己的心、确定自己的爱,在几经挣扎后,他终於放下那根深蒂固的骄傲,决定忠於自己的感觉。

前天夜里他和父亲彻夜秉烛长谈,当朱振勳得知儿子并未因嫣儿的出嫁,而丧失爱人的能力后,心里对紫儿只有感激,没有轻视。

事实上紫儿早在当家作主,嫣儿性格柔弱、处事不够圆融,而芙蓉性格高傲、贪婪刻薄、不得人心,因此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紫儿一手包办。

当时,他提议儿子收紫儿为妾,是担心儿子没了嫣儿,将终生不娶,替朱家留下一条血脉,是他迫切该做的,他知道紫儿并非先天聋哑,并无生出哑巴子孙的疑虑,所以,紫儿成了他心目中第一人选。

不过,他倒是没想过,儿子会想娶紫儿为妻,这一点对他来说倒是有些困难,因为,他并没有把握能说服族中长老,不过,如果紫儿的爱能让儿子的心再度复活,就算要他举家迁往别处,断了族中长老的牵制又何妨?

看着儿子一进入镇里,就迫不及待地策马往家门奔驰,他笑了笑,对心急的儿子大喊:「勖棠,爹这把老骨头不行了,你先回去看你的媳妇儿,我随后就到。」

勖棠得到特赦令,立即放掉缰绳,转身下马。施展起轻功飞檐走壁,一路飞窜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