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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简讯,陆嫣哭得更厉害了。

她很久没回他,直到沈括的电话进来,但她掐断了,不过紧接着他又打了过来,陆嫣依旧掐断。

此刻的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他。

第三次,陆嫣看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的他的名字……她知道,如若这一次不接,沈括就不会再打过来了。

女孩用手背不住地抆拭着眼角,颤抖的手终於按下了接听键。

没有说话,甚至屏住了呼吸……

电话那端,她能听见医院嘈杂的背景音。

沈括沉默了十多秒,终於开口:「嫣嫣,我不介意。」

如果介意,一开始就不会选择你。

陆嫣情绪彻底崩溃,她大口地喘息着,带着颤栗的哭腔说——

「可我介意啊!」

沈爸生命垂危,都是他们家的错,沈括还对自己那么好……

陆嫣只感觉心如刀割。

「沈括,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胡乱地向他道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

沈括的手攥紧了拳头,嗓音依旧保持平静:「陆嫣,永远不要再对我说这三个字。」

陆嫣挂断了电话,哭了小半晌,终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直接睡到下午五点。

陆臻破天荒没有来打扰她,醒来之后,她感觉浑身软绵绵,踏着拖鞋走出房间门。

陆臻竟还在看书,如此废寝忘食的模样,真是少见。

连家里的帮佣李婶都说:「看大少爷这劲头,是要考状元呐!」

陆嫣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自己水肿的眼睛,真是好丑。

哭过之后,她感觉心里舒服多了,问李婶要了两片黄瓜片贴在眼睛上,肚子饿,剩下的半截就让她咯吱咯吱啃掉了。

重新回房间,陆嫣闭着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小孩子遇到事情才会哭,在沈括面前,她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子。

晚上八点,陆臻早早地洗漱,准备上床睡觉,迎接明天的高考。

睡觉前,他叩响了陆嫣的门——

「一整天没『问候』你了,臭丫头,看老子这么辛苦,也不知道给你老子削个苹果什么的。」

陆嫣闷闷地应了声:「昂。」

「开门啊。」

「开门干什么?」

「让老子撸把头。」

「我又不是你的狗狗!」

「明天考试了,沾沾运气,你运气一直很好。」

陆嫣赶紧将黄瓜片重新贴回眼睛上,打开了房间门。

「哎哟我的妈,你吓老子一跳。」

「敷面膜。」

「行吧。」

陆臻使劲儿薅了薅她脑门顶的头发,喃喃自语:「菩萨保佑,清华北大复旦交大,南无阿弥陀佛……」

喃了一通之后,他拍了拍陆嫣的后脑杓:「行了,快去睡觉。」

在他转身离开之际,陆嫣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角。

「干嘛?」

陆嫣踟蹰半晌,用干哑的嗓音说:「爸,明天加油。」

「嗯,知道了。」他摸摸她的额头,眼底划过一丝鲜见的温柔:「放心。」

目送陆臻离开,她重新回到房间,背对着门摸出了手机。

手机屏幕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同一个人——沈括。

时间分别在下午四点、四点十分和四点二十七。

她睡得太沉了,手机调了静音所以……没接到。

明天就要高考了,不管她心里多么难过,都不能让沈括有任何挂念。

她不能影响他。

陆嫣给沈括回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听。

想到下午那三个未接来电,陆嫣心底忽然升起一丝不妙,模模糊糊又说不清那是什么,她在房间里兜了一圈,决定去看看他。

陆嫣将耳朵附在门边,听见陆臻进了屋。

他一贯入睡很快,陆嫣估摸着他已经睡着,又悄悄溜出家门,骑着自行车一路飞驰,来到市人民医院大门口。

甚至都来不及上锁,自行车倒地也来不及扶,陆嫣一路小跑着……冲上了三楼。

原本以为,走廊里能看到少年的身影。

走廊空无一人。

三楼的特护病房,原本沈爸睡得那张床也已经空了……

陆嫣脑子「轰」的一声,站在窗户边,睁大了眼睛看着空荡荡的病室,全身的血液冰凉。

她像是疯了一般……开始各间病房寻找沈括的身影。

一定是沈爸病情好转,对,病好起来肯定就会转出特护病房,一定是这样!

他们一定在普通病房,说不定就在下一间……

「沈括!」

陆嫣急切地推开了各间普通病房的门,一张张泛黄而陌生的面孔,诧异地盯着她。

终於,坐班的医生被引过来,止住了她的行为:「这里是医院,你小点声。」

陆嫣不敢问医生,她不敢……

她只能自顾自地挨个病房去寻找,希望能够找到,希望就在下一间病房……能看到沈括和已经苏醒的沈爸爸。

「你是找今天和你一起的那个男孩吧。」

医生追上陆嫣,他对她还有印象。

「特护病房308的那位病人,今天下午去世了,现在已经送往太平间了。」

陆嫣脚步猛然顿住。

医生见陆嫣不做声,摇摇头,在医院,这种事情医生见太多了,虽然同情,但也无可奈何,叹息道:「生死不由人,得了这种磨人的病,他能坚持这么多年,已经是老天格外开恩了。」

不,不是老天格外开恩,是沈括……是沈括舍不得放手,是沈括每天精细的照料和四处求医问药,才留住爸爸这么多年!

她嗓音颤栗,问道:「是什、什么时候。」

「你说死亡时间吗,大概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

陆嫣靠着墙,跌坐在地上。

下午三、四点,他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可是她没有接到……

陆嫣的手攥紧了拳头,只感觉自己彷佛站在悬崖边,任由崖底谑谑的冷风刺着她的骨头。

冷意袭骨。

他在最绝望的时候,给她打过电话,三个,她没有接。

她无法想象那时候的沈括,是怎样的心情,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陆嫣走出医院,恍恍惚惚地过了马路,站在存放屍体的太平间门前,长长的阶梯通往那肃穆的漆黑大门。

她的脚底像灌了铅,再也抬不动一步。

她没有勇气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太平间,是锺恺。

他穿着黑色的长袖外套配黑裤子,三两步跳下走出太平间大门的台阶,似有急事,匆匆向外走。

陆嫣赶紧转身要走,不过他已经看见了她。

「诶,小嫣?」他追上来,一把拉住了她:「别走。」

陆嫣甚至都不敢看他,侧着脑袋,沙哑地问:「沈爸他……」

「都叫爸了,不进去看一眼吗?呆会儿就火化了。」

陆嫣猛然抬头,难以置信。

锺恺叹了声,说道:「沈括的意思,早点火化,毕竟……他爸也痛苦了这么多年,早点让他离开。」

陆嫣的心煎熬着,好几次话到嘴边,都说不出口,低着头,眼眸雾蒙蒙一片。

锺恺看出她想问什么,说道:「下午他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

「我不是故意……」

「沈叔叔临走前,醒了半个小时,可能是回光返照吧,沈括知道留不住了,一直握着他的手,和他讲话……」

直到他说完这话,陆嫣的一口气这才吐出来。

心如刀绞。

「他很平静,没有哭,但是这种时候,你最好还是进去陪陪他……」

陆嫣不等他说完,仓皇狼狈地跑进了太平间。

走廊边,少年颀长的身影斜倚在墙边,顶灯下,他按下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

白炽顶灯照下来,他眼眸笼入深邃的眉廓阴影中,皮肤显出异样的白。

陆嫣的呼吸慢了半拍,犹豫地顿住脚步。

她忽然很害怕,不敢过去……

似乎心有所感,少年抬起头,望了她一眼。

他按灭了只抽了一口的烟,站直了身子迎向她——

「来了。」

他声音很平静。

「沈爸他……在那里?」

沈括侧过身,让开了门。

陆嫣脚步虚浮地走进了空荡荡的房间,房间温度很低,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跳投望见了台上放着白布遮掩的冰冷身体……

她慢慢走过去,双手攥住了白布,想要掀开,看沈爸最后一眼,但沈括攥住了她的手。

「不要看了,病逝,不安详。」

陆嫣的手滞住,眼睛又酸了。

「沈爸。」她轻轻唤了声,然后抽抽气,似乎在平复情绪。

「沈爸,您放心,以后我照顾沈括。」她用袖子抆了抆眼睛,继续说:「他不是一个人。」

沈括深呼吸,微微抿了抿嘴,没说什么,攥着她走出了寒凉的太平间。

走廊边,有工作人员过来找沈括签字:「现在就火化吗?」

「嗯,现在。」

工作人员拿走了本子,然后和另外几个工作人员一起进屋,将沈爸的身体推了出来,朝着火化室走去,嘴里还叽叽咕咕,为加班的事情抱怨——

「没见这么快就火化的。」

「听说是病死,说不定早就盼着了……」

「现在的人啊。」

……

陆嫣听到这些,差点又要炸毛,沈括拉住了她的袖子,没让她过去。

「这个世界并不善良。」他平静地说:「何必奢求。」

陆嫣诧异地望像他,他眸色很深,彷佛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

他平静得有些……异常。

「沈括,今天下午我……」

沈括打断了她的话:「陆嫣,人死了就死了,什么也没有,他也听不到你刚刚说的话,所以……就当没有说吧。」

陆嫣的呼吸一窒,猛然望向他。

幽暗的白灯光下,他脸色苍白,眼底泛着陌生的冷色:「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是想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