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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魏景又要把他的算筹仔细收好了, 他不方便,邵箐帮他, 就放在他的枕下。

这束金灿灿的小算筹, 他大概以后还会继续贴身带着,不过这回邵箐却再不取笑他了。

她很庆幸。

魏景很宝贝他的小算筹, 小心翼翼藏在胸前的暗袋里,刚巧就是箭矢射中的位置。激射而来的精铁短箭被算筹挡了一下,箭头往下偏了偏, 又卸了些力道。

颜明说,若非如此就该洞穿了,且伤口还会往上一点,情况会更糟糕。

邵箐庆幸极了,她庆幸当初那筒算筹就放在手边, 她随口说起这算分制时,顺手就把这小算筹拿过来用了。

摸了摸上头的那道划痕, 将算筹塞进他枕下:「放好了,你歇歇好不好?晚点我喊你服药。」

心疼抚了抚他毫无血色的脸,回头必得好好补养, 可不能亏了身体。

魏景人逢喜事精神爽, 其实感觉还好,他还想和妻子好好会话呢。只是邵箐和他说, 他们还有一辈子时间, 慢慢说不冲, 这会儿得多休息。

一辈子。

魏景很爱这个词, 心里甜丝丝的,他连忙应了,阖上双目,感受妻子柔软的唇轻触了他的眼皮子。

他唇角翘了翘。

邵箐含笑,继续徐徐给他打着扇。

下午,魏景服药的时候,睡足一觉得颜明来给他诊脉检查伤口。

邵箐也在一边看得清楚,榆钱大小的伤口,黑褐色的伤药轻轻刮下,能看见深红的血肉,伤口不大,但一眼就能看出很深。

她心脏缩了缩。

虽明知已转危为安,但亲眼目睹伤口后,后怕还是让她心悸不已。

颜明手法老道,很快就重新敷了药给包紮好,邵箐忙问恢复情况。

「不错。」

没有发炎迹象,魏景精神比想像中还要好,颜明道:「按时服药,近日饮食得清淡。另外,这冰盆需切切留神。」

伤口护理是后续的重中之重,好了就一切顺遂。

邵箐连忙点头,她知道,魏景这伤口绝不能闷了,也不能过冷。这炎炎夏日的帐篷里,正午和夜间温度差很远,冰盆调整不容有失。

颜明又嘱咐了好些注意事项,最后瞥了眼魏景,道:「情况不错,仔细养伤,月内必能痊癒。」

真真什么好话也及不上这句动听,邵箐心花怒放:「辛苦你了存山。」

喜悦汩汩往外冒,她坐不住了,送走颜明后,趴在床头和魏景说了一阵子话,她又连忙去看冰盆,仔细看了一圈后,又探手摸他后颈,一叠声问冷不冷,热不热?

她简直像只快乐的雀鸟。

魏景翘起的唇角一直没收敛过,轻轻摇头:「不冷,也不热,正好适合。」

「那就好!」

邵箐笑盈盈,低头,亲亲他的脸:「快睡吧。」

多多休息,好得更快。

……

接下来的日子,邵箐衣不解带地细心照顾着,魏景的身体素质确实也极佳,果然如颜明所说的那样,伤情很明显地一天天好了起来。

前头几天,魏景清醒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多,到了第五六天,已和常人相差无几。

吃的依然是流质食物,但已经从米油变成稠粥,不是全素了,能多放精肉熬着,剁细的菜叶子也能吃,多补充营养。

他流了这许多血,邵箐担心他亏了身体,特地问过颜明何时适合进补。

只是颜明说还不是时候,再缓缓,他后续开药膳给调养。

颜明的药膳,邵箐亲身试验过,效果极佳,闻言很放心。

魏景现在还能被扶着靠坐在床头了。其实他感觉还好,早不耐烦这般躺着一动不动,但妻子严格遵照医嘱照顾他,唉,甜蜜的烦恼啊,他只好喜滋滋地消受了,最多回头再用眼神和颜明「沟通」。

可惜颜明不畏强权,他就只能一直躺到现在了。

坐起换了药,邵箐看了,伤口明显收敛,边缘已见结痂迹象,她很高兴。

「今儿能坐起了,等会季桓他们回去了,我就给你抆抆身,可好?」

一直没敢给他抆洗,幸好屋里有冰盆。不过馊不馊是其次,他再馊邵箐也不嫌弃他,温度控制得很好,伤口发炎这类症状没有出现,很顺利。

「嗯。」

魏景忙应了,实话说他比妻子要更在意一点,因为他知道邵箐一向爱洁,前两天就说想抆身了,但她一直没同意。

爱洁的妻子没一丁点儿嫌弃他,拥抱他亲吻他,亲密无间,魏景遗憾作罢之,说不高兴那是假的。

邵箐小心替魏景换了寝衣,又替他重新梳了发束起,抆了抆手脸,掖了掖盖到腹部的薄被,这才扬声唤候在外帐的季桓等人进来。

魏景虽重伤,但外面的事情可没因此停下的,他清醒第二天,就开始询问荆州战况和如今局势等一干事宜。

「禀主公,降军收编完毕,已分散至各营。益州与平阳郡诸事俱井然,诸关口防守严密,甚是平静。」

先说话的是季桓。

魏景目前是初愈阶段,不好劳神,他长话短说,只具体说最关键的:「目前,安王正率军反攻沅南、州陵、当阳三处关隘城池。」

荆州内二郡,已被张雍范亚率兵顺利取下。捷报传回的同时,还有安王震怒正在反攻消息。

不过毗邻荆州东几郡那几处要塞重城,历来易守难攻,安王一旦失去再想夺回,难矣。

目前,张雍范亚等将守着稳稳的,南陵武陵二郡落入魏景之手,已毫无疑问。

和魏景事前所料相差无几,他颔首,又问:「京城如何?」

这问的是皇帝。

平阳一战,天下瞩目,结果以朝廷大军被彻底击溃告终,这都七八天过去了,该知道的肯定都知道了。

韩熙道:「京城讯报,皇帝大怒,只是怒斥一回后,却未有其余动静。」

譬如,齐田高贲等人。这二人虽战死,但身后少不了褒奖或责罚,无声无息是不正常的。

魏景勾唇冷冷一笑。

这是在焦急等着呢,等他的死讯是否能顺利传出。

平阳一战除了朝廷大败以外,另一件大事就是魏景重伤了。魏景死了,皇帝虽损失惨重但好歹目的达成,痛并快乐着;但若魏景不死,那就真是血亏。

可惜,魏显得失望了。

韩熙目露愤然,又禀:「这二日,桢泉军和济王又蠢蠢欲动,短期内或会开战。」

不管魏景死没死,对於桢泉军和济王来说都是大好消息。北军抽调二十五万,其中十五万是从豫兖二州的战场上腾挪出来的,这么一去不复返的,正适宜大举进军。

可以预见的,魏显该如何地焦头烂额。

魏景目中闪过冷芒。

他和魏显,可谓新仇旧恨累累,寝皮食肉难消心头之恨。

季桓忙道:「主公,年内我们应以荆州战局为重。」

他这是怕魏景新仇旧恨的,愤而北伐。

不是说不北伐,而是现在还不到最佳时机,目前他们有比先北伐更好走的路。

邵箐明白季桓的意思,北边儿几大势力混战,掺一脚除了需要一个好的切入点以外,一个好时机也必不可少,现在显然不是。

最起码一个,卧榻之侧仍有人酣睡。魏景手下的平阳、南陵、武陵,这荆州三郡俱和安王地盘接壤,对方虎视眈眈欲夺回失地,不管下一步怎么走,都得先解决此人。

而且不管如何,他都得先养好伤并把身体调养好再说,战事可徐徐图之,但身体亏了就是一辈子的。

邵箐微微蹙眉。

魏景哪有不懂的,忙安抚看了她一眼:「二郡防御,交予张雍范亚就是。平阳一战刚结束,我军暂不宜再兴大战,先休整几月再说。」

这是客观条件,更是主观的,他要和妻子携手一辈子的,又何曾不看重调养身体呢?

「伯言所言甚是。」

魏景声音略虚,但依旧沉稳。他固然恨毒魏显,但却并未如季桓忧虑的那般会冲动。

时至今日,他早不是一个人,争夺天下早非仅复仇一意义,战略方针自然慎之又慎。

魏显,姑且再让他多活上三年两载。

不过,估计他也不会活得畅快了。算算时日,他中箭至今足足八天,桐川大营都没举白幡,没死成基本能断定了。

折了二十五万北军,济王桢泉军焦头烂额,偏偏没把魏景给杀死。

很痛苦吧?

安王也是,想趁他一死夺回荆州三郡,乃至进军益州,现在俱落了空。

期望落空的滋味不好受吧?

苦心筹谋一场以朝廷名义的大战剿杀他,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愤怒吧?痛苦吧?

魏景勾了勾唇,目露讥讽。

……

魏景还真没猜错,安王此刻还真是很愤怒气恨的。

他已经接到魏景没死的消息了。

确切的。

魏景在荆州军中有眼线,他亦然。魏景情况稳定以后,为了安定军心,这消息正式宣布下去了。

益州军有多喜气洋洋,安王就有多气急败坏。

「一箭穿胸竟还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