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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魏景一语罢。

全场寂静。

戴光等人一怔, 面面相觑。史骏更是笑容凝固, 面上的错愕怎么掩也掩不住。

他们当然知晓杨泽有妻, 也没想着让对方休妻,当个贵妾也就欣然接受了。

他茫然又尴尬,这姻亲结盟, 不是很寻常的事, 怎么,怎么现在就……

魏景却未在多说其他, 端起酒樽就唇, 以袖掩面,微微一仰首饮尽。

季桓连忙站起打圆场:「是也, 平阳史氏百年名门,闻名遐迩啊。」

益州众人纷纷接话, 这才勉强将尴尬场面应对过去。

只是接下来的气氛却再也回不到先前, 史骏微笑有些僵硬, 没多久就借口不胜酒力,回去歇息了。

宴席虎头蛇尾,匆匆散了。

魏景余光一直关注着妻子, 只妻子并未和他对视, 他大急, 见邵箐率先离座, 忙匆匆站起, 三步并作两步急追。

他冤啊!

他冤死了!

他知道妻子很介意的, 但他真没想到这史焯一上来就乱七八糟的要联姻。

结盟就结盟吧, 你联什么姻啊?真到了撕毁盟约的时候,一个女人能管什么事?

魏景一边愤愤低咒史焯无风起浪,害他妻子不乐,一边急步直追。

他很快就要追上了,谁知这当口杀出了个程咬金。

「主公,主公!」

这大嗓门是张雍的。

原来益州张雍几个眼见结盟功成搁浅,大惑不解,对视一眼,忙忙就跟了上来。

张雍挠挠头,问:「主公,你方才为何不应下那史骏?」他一脸焦急:「万一史焯恼怒拒绝结盟,咱们出益怕难矣。」

陈琦也道:「那史焯定要联姻,应是心中不安,主公若不顺势纳那史女,怕是难消其疑虑。」

也难怪这二人这般不解,实则在时下男子眼中,纳个把姬妾根本就不是事。说句不好听的,妾通买卖,物品一样,就是个玩意儿。这史女若主公不喜,来了后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塞就是,看都不必看一眼,使人看紧她也根本无法往外界通信。

往库房塞件摆设而已,等出了平阳,就轮不上史焯说话了,眼下何必多生枝节?

二人看了季桓一眼,意思是想他也劝劝。只季桓却装没看见,不吭声。

季桓眼角余光往廊道拐角瞟了眼,夜色笼罩下的墙角后,露出一片天蓝袍角。

他隐隐约约猜测到魏景为何强硬拒绝,不惜放弃一个大好结盟机会。

唉,情爱这些,他不懂呀。

季桓虽有些许惋惜失了一次机会,但若是为了主母,他觉得还是可以的,颇坦然,邵箐在他们一干老人心中的地位是不同的。

至於张雍和陈琦,只能说这俩汉子远没季桓这般敏锐了。

魏景也没打算让二人懂,他没当众揭露爱意的嗜好,不过他脸一肃,却道:「公恕子明,纳妾之事,日后再不可说。」

他郑重表示:「姬妾之流,乱家之源也。我不欲纳妾,从前无此打算,现在亦然,将来也是一样!」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夫妻间再容不下第三人,他对妻子的承诺,此生不变。

但这些都不适合拿到台面上说,妇人善妒,已是失德,若是因此连累夫婿错过良机,那更无法不让人诟病了。

魏景当然不会觉得妻子失德,他也不觉得妻子连累了自己,但世俗如此,无力改变。

至於妻子观念迥异於今人,此乃夫妻秘事,怎可能宣扬出去?只偏偏日后,类似联姻的事会再出现也没什么奇怪的。

魏景要保护他的妻子,也不打算向外人吐露他的情感,更无意强行扭转心腹们的观念。但是吧,借此机将底线亮明白却很有必要。

「欲壑难填,人心叵测,焉知多少人家因妾室贪念,子孙折损阖家不宁?不管是姬是妾,日后汝等俱不可多言!」

这些话,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先帝的后宫,傅皇后和太子的惨死。事实上,魏景说到最后,脸色也阴沉下来了。

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实在没什么奇怪的。

张雍等人未作丝毫其余联想,心中却是巨震,慌忙跪倒:「标下思虑不周,请主公责备!」

是他们莽撞了,竟是生生戳了主公极痛之处。

这些都是忠心耿耿能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心腹,魏景自然不会苛责,俯身扶起:「汝等无罪,下次莫要再提就是。」

张雍等人连连应了,又安慰:「我们夫人贤德温良,与主公同甘共苦,又身体康健,小主人不愁,这姬妾有无,也是无妨的。」

「唔。」

魏景点头,言罢,又朝韩熙看了眼,示意将人都放进来。

这说的庄延寇玄,以及戴光等人。

庄延等人亦是不解焦急,见季桓张雍等人追去,后脚也跟上来了。有些话并不适合他们听,於是就被守卫委婉拦下。

魏景耳力佳,早就听见了。

既然是亮底线,那就一口气彻底亮完,不过和庄延等人,就得换一个说法了。

「据探,史焯虽遣长子为使至益州,又应下结盟,然却悄悄在汤谷道关口增派援兵,此人多疑,无信也。」

魏景道:「与此人结盟,利弊难料。日后一路顺遂犹自可,倘若一旦困境,他必心思动摇。」

很容易反叛。但结盟后,提前除去也不合适,这是莫须有的罪名,於已方团结有大不利。

「况且,以那史焯脾性,必不甘女儿当个寻常妾室。」

魏景声音陡然一厉:「只是区区史女,又如何有资格与夫人比肩?!」

「我谋天下,从不欲借妇人裙带。」

他淡淡说了一句,语气隐透自信傲然,让诸人心头一震,慌忙跪伏,听得魏景接着又说:「姬女侍妾之流,诸位日后不可再说。」

诸人忙忙应了,魏景叫起,却未停,而是神色一肃。

「夫人贤良淑德,与我甘苦与共,我敬之爱之。汝等日后,需敬她如敬我。」

这话从前魏景对季桓等心腹说过,如今再次对其他人说一遍。

没错,戴光固然是奉命引出话题炒热气氛,其他新来诸人附和给魏景搭台阶。如果魏景心里乐意,顺势应下,这做法算机灵。

但错就错在他们揣摩错了主公心意,台阶搭错了,这热烈的气氛就光给邵箐添了气堵。

魏景不悦。

他认为,很有必要对新来诸人强调一下妻子的重要地位,以免再次无意冒犯。

需敬她如敬我。

此话分量何其之重,众人大惊,一时神色肃然,齐齐拱手:「在下遵命!」

此时,魏景已听见熟悉的细碎脚步声响起,从身后不远的墙角后渐行渐远,他大急,立即道:「好了,诸位且散,史焯之事明日再议。」

他立即转身,大步拐过墙角,匆匆追赶而去。

......

邵箐直奔回房,扑在床上,将脸埋在衾枕里。

魏景已追上来了,推开门直奔床前,俯身搂住妻子:「阿箐,我半点不欲联姻结盟,那史女我……」

他急得不行,一叠声慌忙解释,邵箐已转过身来,回抱他的腰,将头枕在他的肩上,低低唤:「夫君。」

她听到他方才说的话了。

宴上,孤单感陡生,更多的是愤愤,一种领土被侵犯的愤懑油然而生,又抑塞世俗对女子的不公。

夹杂着一丝不确定,隐忧。

邵箐当时有些茫然。

她忽然不大爱待下去了,虽魏景断然拒了,但诸般情绪尚未平息,宴散她匆匆离去。

后头,魏景急追而来,他的话,她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