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 2)

她苦笑,果然是反复高烧,感觉将身体彻底掏空。

「阿箐!」

魏景下床吩咐平嬷嬷端粥来,听得声响急急奔回,他又急又心疼:「你要起来,唤我就是。」

他情急下语气责备,动作却万分轻柔小心,抱起邵箐,取了大引枕斜靠在床头,再将她放上去。

邵箐笑了笑。

现在是白日,阳光从窗纱中滤进,投进天青色的百蝶穿花纱帐上,光斑从缝隙筛进来,投在邵箐的脸上。

她脸色苍白如纸,唇淡毫无血色,软软靠在引枕上,笑容虚软无力。

很脆弱,一瞬间甚至有一种错觉,她仿佛如光斑般轻易消逝。

有什么攥住了魏景心脏,慢慢地扭动着收紧,他难受极了。

「阿箐,是我不好,我竟让你这般劳累。」他俯身抱紧她,低低歉道:「以后绝不会如此。」

「颜明还说你思虑过重,我竟不知。」

近日谋夺高陵,邵箐的坐立难安他看在眼里,但没想到她竟思虑成疾,魏景自责:「阿箐,日后必不会让你再烦心这些。」

思虑过重?

这四个字在邵箐唇齿间咀嚼过,梦魇中哀嚎遍地的画面一闪而过,她背心一凉,急道:「不行,日后不管有何事你都得告诉我!」

她心脏突突狂跳,出了一身冷汗,登时又一阵虚脱感觉,她气喘吁吁,却紧紧盯着魏景。

「好,好!」

她突如其来这么大反应,魏景心一紧立即应道:「我从不瞒你,日后必如从前一般无二,你别急。」

那就好。

一阵晕眩袭来,邵箐无力闭上眼睛。

……

邵箐高烧终於退了。

可惜魏景没能高兴太久,因为他很快发现,邵箐并未如他所盼般日益好转,而是时不时就低烧,一直没能彻底病癒。

不低烧时,她就靠坐在床榻上,怔怔地出神。

人始终恹恹的,虽情绪平和,但一直无法提起精气神。

甚至她还会梦魇,梦魇过后必会低烧。

即便魏景不善医,也清楚这并非正常病体渐愈的情况,他质问颜明,颜明却道:「心病不去,忧思加重,故而病况反复。」

……

「阿箐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思虑些什么?」

邵箐精神依旧不大好,身躯乏力,不过她不爱整天躺着,正靠坐在床头,闻言一怔,她没想到魏景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抬眼看过去,见他眉心紧蹙,「颜明说你忧思过重,致病况难愈。」

忧思过重?

邵箐确实是,她自从第一次梦魇过后,就不可自控地反复梦见那些可怖画面,身临其境感觉太真切,她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挣扎地重复惊骇,惶然,恐惧。

在梦中被透支的种种情绪,和现实中的不安忧虑重叠在一起,教她思绪纷乱,倍感虚耗。

「阿箐你告诉我。」

她怔了怔的,魏景握住她的手,将她搂在怀中,抚了抚她消瘦了不少的双颊,低低道:「我们是夫妻,你有何忧思,告诉我就是。」

竭他所能,必会为她解忧。

「好。」

邵箐与他对视片刻,应了一声。

魏景也瘦了,她生病这段时间,他煎熬并不比自己少。邵箐其实也一直想找个好机会和他谈谈的,对上他一双饱含急忧和关切眸子,邵箐觉得,现在就很合适。

她想了想,道:「我高热时做了一个梦,梦中高陵的百姓中了濮人秘毒,哀嚎遍地。」

魏景一怔:「可毒盐我们已经处理好了,高陵百姓并不会中毒。」

话一出口,他忽想起袁鸿下毒当天,妻子不顾一切的阻拦;而她的坐立难安,正是他艰难做出抉择之后开始的。

而后,他每每自责愧对母兄,她眉心必会蹙起,抱着他喃喃道:「会成功的,一定会成功的。母后皇兄在天之灵,必不会希望你为复仇不择手段。」

他忽隐隐有些预感,她忧思的是什么。

魏景双手一紧,他侧头移开视线。

「夫君。」

邵箐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重新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害怕。」

她苦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利索,她不过说了一句,他就明白了。

「我很害怕你有朝一日再遇这等抉择,你会做出不同选择。」

「夫君锥心之痛,我虽不能感同身受,然即便如此,我也觉伤痛至极难以忍受。」

魏景呼吸急促起来,下颌绷紧,邵箐跪坐起身,视线与他平齐:「夫君近日噩梦连连,自责愧对母后皇兄,没能将他们放在第一位。」

「我感同身受,我也不觉得夫君有错,身为人子,身为人弟,血海深仇,如何能不耿耿於怀?」

「可是我还是害怕,怕你就此落下遗憾,下次再遇此等抉择,你会,你会……」

魏景当初之两难,至今还历历在目,「复仇是必定要的,只是我不希望你不择手段,甚至於漠视寻常百姓生死!」

这不是兵士战损,兵士既然入伍,走上的就是一条战死不足为奇的道路。可是普通百姓不同,他们手无寸铁,只能任人宰割。

「这几日置身噩梦,我难辨真伪,只觉得自己满身罪孽,背负了千千万万条无辜人命!我很害怕,我觉得我背不起来,我喘不过气来!」

那些惨嚎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邵箐紧紧捂住耳朵,眼泪落下来,喃喃道:「若真如此,若真如此,当初我又何必活下来。」

「胡说八道!」

被噩梦反复折磨,又值病中脆弱,邵箐失声哭泣。魏景怒喝一声,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第一次对妻子面露怒容:「这等胡话,你日后不许再说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