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2)

我还没摁住她 星球酥 3904 字 1个月前

——许多病人,是在沉默中被放弃的。

渐渐地,他们的家人不再出现,只是偶尔来探视,来探视也走得匆匆忙忙。

这些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病人,他们病的不够重——因为这些疾病绝不会直接要了他们的命,但他们又实实在在地病着,这种病折磨着他们,也磨灭着亲情。

那个姑娘让男朋友带来看病,代表着家人多半与她疏远。可是那个青年……

於主任越想越不舒服,索性不再想,进了门诊室等着传说中的太子爷的降临。

……上次和这阶层的人打交道,好像还是搞司法精神病学鉴定的时候……於主任想了想,又把这个念头甩了出去。

门诊室里阳光明媚,他今年带的研究生在桌上养了一盆水仙,此时活像一头耷头耷脑的蒜,正当於主任无聊到刚准备把那头蒜拎起来拽几根须须的时候,门诊室的门砰一声,被踹开了。

於主任:「……」

「抱歉啊於主任。」

一个颇为阳刚的声音道。

「——路上有点堵,来晚了。」

於典海:「……」

然后那个声音又说:「加上病号脚疼,前几天不知怎么崴了。」

於主任抬起头,看到了从尾号888的奥迪上下来的,刚刚踹开了他的门诊室的门的,一看就颇为骄横的青年人——他把那个羸弱的、还有点搞不清状况的姑娘抱在怀里,将门顶开。

「所以只能抱上来,谅解一下。」

那个传说中的『太子爷』——秦渡,将那个看上去还有点乱糟糟的姑娘,妥善地安置在了於典海的对面。

「别怕。」他对那个姑娘说:「师兄在外面等你。」

-

秦渡靠在二楼走廊之中,阳光洒在走廊的尽头,窗外花鸟啁啾,可他所处的地方尽是阴影。

两个小护士从他面前飞快地跑了过去。

秦渡难受地摸出根烟,又看到对面贴的的禁烟标志,只觉得心里有种难言的发慌。

——这里很正常,可是太正常了。

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平凡的,看不出什么大病,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们看上去只是普通的上班族,或是学生,甚至还有一些看上去比较沉默的小孩。在这么多人里,秦渡只看见了一个不正常的人——目光呆滞而充满仇恨、满脸通红的疖子,针眼紮了一手,应该是个瘾君子。

这里有毒瘾戒断中心,秦渡想。

许星洲正在门诊室和那个主任医师谈话,秦渡只能隔着门板依稀听到一点「是的」和「的确」。

「……治疗方案……」於主任说。

许星洲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可是负担……」

那些破碎的字句甚至都拼凑不到一起去。

秦渡无法打扰,只能在外头站着,过了许久,至少得有一个多小时——那个於典海於主任才从里面开了门,对秦渡说:

「您请进吧,秦先生。」

秦渡忍不住直接去看坐在沙发上的许星洲。

她还是呆呆地看着窗外,面前的茶已经凉了,茶几上散着数张A4打印的测评结果表格。

於典海顿了顿,对秦渡说:

「秦先生,我想和您沟通一下,许星洲患者的病情。」

-

许星洲并没有避开这个场合。

她似乎有些累了,脑袋一点一点的,趴在沙发上就半梦半醒地眯了过去——许星洲一向讨人喜欢,长得也漂亮,连犯病时都透着一股惹人疼的味道。

秦渡半点都不奇怪地注意到,於典海都和她颇为投缘,甚至还给她开了一盒丹麦曲奇去安抚她。

於典海笑了笑道:「许星洲患者非常坚持,我也了解了一下她的大概情况。」

「她家里没有别人能管她,所以认为自己得给自己的治疗方案做主,所以我也和她商讨了一个方案——尽管我不算认可,但应该也算有效。」

秦渡嗯了一声,示意他说。

「她的情况,其实稍微有点严重了。」於典海中肯道:「从量表来看,目前抑郁程度是重度,单向性,伴随严重的焦虑、强迫和肢体症状。——目前就能看到肉眼可见的嗜睡和头痛。」

於典海又将那几张表格拿给秦渡看,道:「……从量表评估的结果来看,她还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加上之前发病时也是住院的,所以我的建议是,患者应该住院治疗。」

秦渡舔了舔嘴唇。

他望向许星洲躺卧的沙发。那个姑娘昏昏沉沉的,身上还穿着秦渡的外套——那外套里简直像是没人似的,秦渡不禁想起他在晚上抱住许星洲时摸到的,女孩削薄的、凸起的肩胛骨。

他那一瞬间,酸涩地想——她实在是瘦得可怜。

秦渡哑着嗓子问:「……她想怎么治疗?」

於典海略一沉吟。

「患者考虑到自己的学业,」於主任道:「和自己的经济承受能力,不打算住院。单纯靠药物去解决——其实我是不太认可的,毕竟她身边没有专门的陪护人员,容易出事儿,我们医护人员毕竟经验丰富。」

秦渡:「治疗的钱不用她操心。」

於典海犹豫道:「……那也可以,药单我也开好了。按着她以前吃过的帕罗西汀来。这都不是问题,问题就出在住不住院身上——秦先生。」

「至少我认为患者是需要住院的,我也无法保证时间。秦先生您怎么看?」

——住院,住精神病院。

秦渡直觉不能令许星洲和一群与她同样处境糟糕的人在一起,甚至还有更糟糕的,让这些人日日夜夜地同处一室,情绪这种东西本就有感染的能力,而许星洲又是如此的脆弱。

而且住院的话有可能会需要休学,星洲的意思也是不愿意的。

他照顾得来,秦渡想。

「——我不觉得需要。」秦渡拿出手机:「方便加个微信吗,於主任?有什么事我再问您。」

於典海失笑道:「好的。改变主意了随时和我说就是,您的话床位还是随时可以安排的。」

秦渡笑了笑,没说话。

於是秦渡与於典海互相加了微信。

接着,秦渡上去轻轻摇醒了许星洲,低声道:

「——洲洲。」

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可爱了,秦渡想,就像一只养不熟的小柯基。

许星洲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回家睡。」

秦渡说话时,带着一丝故意占她便宜的坏水儿。

那个『家』字,其实是秦渡故意使坏。

——他蓄谋已久,既不希望许星洲发现自己被占便宜,又希望许星洲意识到那个『家』字的存在,最好是默认。

可是当秦渡说出『家』那个字时,还是觉得心头咚地一声被击中,霎时酸软难当。

-

那天下午,秦渡开着车,载许星洲回去。

沿途金黄灿烂的阳光落在驾驶座上,挡风玻璃后装着一塑料袋的Rx药物,窗外藤蔓月季姹紫嫣红,沉甸甸坠着花骨朵,许星洲稍微提起了一点兴致,眼神追逐着外头的花儿。

秦渡开着车,漫不经心地开口:「喜欢?喜欢的话师兄去小区里剪一点。」

许星洲点了点头,嘀咕道:「……我想要白色的,大花。」

「那就剪白的,大花——」秦渡顺口应了,过了会儿又不爽地道:「许星洲,你提的要求怎么回事,师兄怎么老给你摘花摘桃子的?」

许星洲听到『桃子』两个字,微微怔了一下。

她迷茫地在温暖的阳光中眯起了眼睛,道:「……对哦……」

什么对哦?秦渡开着车,脑袋上飘出个问号。

「师兄,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晚上——就是……你表白被我甩了,然后说『找到就算命运』的晚上……」

许星洲看着秦渡,迷迷糊糊地开口。

「——其实,那天晚上,你找到了我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