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沿途看到的任何人,都让她感到不安全。所以这一路,她不敢随便吃东西,只靠那瓶水撑到这里。已是饥肠辘辘。「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这是程牧云告诉她的。

所以,此时此刻,她莫名就觉得重新回到了正常的人间。

温寒抬手,叩门。

里边有人用英文对话,笑着问,谁有手去开门?有个女孩说,她来开门。仍旧是笑声,门也随后被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很和谐的聚会画面。

几个穿着灰色或是白色棉布长裤的男人,凑在一起,看上去是在闲聊,都是年轻的印度人,而给她开门的是个年轻女孩子是西方面孔。还有个女孩靠在厨房门口……

温寒很意外地看着她,这是第三次见面了。加德满都的小旅店,营地的医生,还有现在,是什么?温寒刚才落下来的心,竟有些微微发酸,理智上她能猜到这个女孩一定和周克、那个少年和假喇嘛一样,是程牧云的那群「朋友」,可情感上……这个女孩太特殊了,特殊到让她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很难说清。她只想能立刻见到他,彻底问清楚,这个女孩是谁?是不是真的和他没有那种关系。

女孩倒是笑了,对小厨房里说:「你妹妹来了。」

妹妹?温寒微微一怔。

那个高瘦的,昨夜就在火车上消失的身影端着一个不锈钢大托盘走出厨房,上边有一叠烙饼,还有几个不锈钢碗装着的糊糊状的印度菜。他将东西放在矮桌上:「来得正好,可以吃饭了。」

众人笑着,将温寒迎进去。

彼此热情地席地而坐,围着矮桌子,那个女孩挨着程牧云坐下来,从眼神到肢体动作都像是他的女朋友。而温寒,从进门起就被介绍为他的妹妹。「我的朋友,请告诉我,你这位美丽的妹妹需不需要一个印度的男朋友?」有人半开玩笑问。

程牧云手臂搭在身后的垫子上,用最舒服的姿势在休息:「我们华人并不像你们的国家,兄长都可以决定妹妹们的命运,她的交友我无权过问。」他知道她一路来饿坏了,已经将这里能用得上的最好的食材做了最有当地特色的晚饭给她。可惜,她看起来似乎脸色不太好,而为什么这么不好的原因——

他一清二楚。

晚饭很愉快,所有人都很热情。

温寒甚至以为,回到了高校里的大学同学的那种家中小聚会。只是她始终思绪游离,从神庙那夜给他剃度后,她就越发觉得,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种说不清楚的距离感,而为什么会有这种距离感的原因——

她并不清楚。

饭后闲聊时,温寒才通过对话知道,这屋子里的人印度人都是婆罗门种姓的年轻人。因为典籍里会大量提到印度的种姓名称,她自然有所了解,这个种姓在印度地位最高。「当然,现在的法律认为种姓制度不合理,」那个对温寒很殷勤的男孩子笑着说,「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受到应有的尊重。」

他们有祭司的工作,在傍晚暂时离去。

两个女孩子也悄无声地离开了这间房,剩下了她和他。程牧云撑着地板起身,示意她跟着自己上楼,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两个人到了三楼的房间。

很小,推开门,只有个铺着橘红色床单的大床,还有露台,用玻璃全都封上的小露台。

明明一路上,最期盼见到的就是他。

可从迈入这小巧而只靠一张床布置的满满当当的房间,除了浴室,就是露台。她就有些……

「不敢进来?」程牧云背对着她,穿过拱形的露台门,站在了那小小的玻璃空间里,看着窗外并不算美景的月下尼罗河。

「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比你早了一小时三十四分钟。」他回答。

她在迈入房门的一刻,还在想,这么平静是不是真实的。

自从遇见他,每一天都过得很波折,甚至,她会有种不切实际的想像,是不是下一刻又要有什么危险发生在这里?比如那些婆罗门种姓的年轻人忽然翻了脸,比如……

可他说过,一旦她到了这里,就安全了。

信任,不知道何时在她灵魂中紮了根,她对他的话竟不再怀疑。

露台的窗户半开着。

有夜的味道。

那里,窗下小巷的尽头是河旁的小焚烧聚集地。

她听见他说:「印度教里,生命不以生为始,以死而终,这只是无休无止的无数生命旅程中的一段,所以,你看,那些人等着亲人屍体焚烧完成的印度人并不悲伤。」

「嗯。」从昨夜在火车上,她就很喜欢听他说这些。

「他们也不避讳人的两面性,」程牧云转过身,「善恶,悲喜,爱恨,低贱与高贵,自私与利他的矛盾混合体,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他抬起手的一瞬,温寒脸有些热。

可他只是轻揉了揉她的长发:「去洗个澡?」

她眼底的波动,被他轻易就捕捉。面前这个身体美好的女孩的第一次是他的,所以,他熟悉她一切性感的小动作,包括她努力试着平静而矜持的呼吸频率,他都了解,也从不避讳自己时刻都在被她吸引。

他甚至记得,初夜后,她背后磨破的那些伤口。

不知道,那些伤痕会不会留下终身印记?被她日后的情人看到,会不会问一问来历?

「我们会一直在印度吗?」她被他的视线灼烧着,有些恍惚。

「会,」他低声说,「在我告诉你的范围里,你可以看书,交友,在咖啡种植园里散心,这是亚洲最早种植咖啡的国度,那段殖民历史很有趣,」他的声音越发低,手却离开她的长发,「亲爱的,我很抱歉在尼泊尔让你度过那段奔波流离的日子。这里,很安全。」

他俯身靠近她,望到她的眼睛里:「快去,洗个澡。」

这种催促,太直白。

她再留不下去,匆匆在床上捡了干净的衣服,去冲了个凉。再走出来,房间空荡荡的,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