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笑了,他心里头倒无缘无故松了口气。
秋风吹得很紧,晚上恐有大雨将至,雨过后明日便是天晴。
傍晚后用过饭,雨果真淅淅沥沥落下来,其中还隐隐伴有雷声,低低轰鸣。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室内的温度降得很快。
七夏拥着被衾靠在床上,脸上止不住的傻笑。叶温如本是出门替她拿糕点,一回来见她还是那副模样,也不禁轻叹:
「快别笑了,叫旁人看见还以爲你傻了。」
七夏却不以爲意,爬到床边犹自快活道:「你知道么,这还是百里大哥第一次说要带我出去逛逛。」
「知道知道,从头到尾这话都念了不下十遍了。」叶温如挨着她旁边坐下,伸手递了块栗子糕过去。
「谢谢。」七夏顺手接过,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瞧她神采奕奕,眉宇间竟是喜色,百里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牵动她的喜怒哀乐,有时候想起来,自己倒也是挺佩服她的。
「小七……」叶温如轻抿了下嘴唇,试探着问道,「你爲何这么喜欢百里公子?我似乎听季公子说过……是因他曾经救过你性命么?」
「也不全是。」七夏喝了口水,慢悠悠将嘴里食物吞下。
要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不稀奇事,可此前百里明摆着对她没存那个意思,态度也很是强硬。照七夏的性子,理应不是个爱强求的人才对。
对於这一点,叶温如同旁人一样,委实不能想通。
「其实……你别看百里大哥对我这样,他性子其实很好的。」她忽然冒了这句话出来,神情自然,不似以往那般嘻嘻笑笑,向往憧憬。
「他之所以会那么对我,也许只是因爲我使的法子不对……我不太能懂对一个人该怎样表达喜欢,想来若是当初我再委婉一些就好了。」
「他……性子很好?」叶温如乍听之下以爲自己听错。
「是啊!」七夏微晃了一下头,笑顔如花,「第一次见百里大哥的时候,他很温柔的。」
……
六月的深夜,夜半子时,明月如弓,护城河的水缓缓流淌,溅出的水声清晰可闻。
他就站在河岸边,半蹲着身子轻声问她:
「没事吧?」
七夏蒙了好一会儿才茫然地摇头。
垂眸在地上的布袋中粗略扫过几眼,百里面沉如水,「什么人把你扔到河里的?」
被水泡得浑身冰凉,她口齿不清,脑袋也在发昏发胀,深锁着秀眉想了许久,仍旧只是摇头。手腕上忽的感到温热,七夏垂首看时,他两指已扣上脉门。借着月光,从那虎口处带着的薄茧隐约能猜到他是做什么的。
「不打紧。」百里收回手,宽慰道,「受了点凉,回去喝碗姜汤就好了。」
夜风吹在湿衣上,即便是夏季也冷得她瑟瑟发抖,鼻尖一痒,偏头一连串打了好几个喷嚏。
见状,百里褪下外袍裹在她身上,又抬手覆在她额间,掌心传来些许滚烫,想必是在发烧。
「自己能站起来么?」他问。
七夏结结巴巴地应声:「应、应该……」
她腿脚软,沿着河流到此地,途中还被凸出的石块硌到过脚踝,勉强站起来已是不易。百里倒也没爲难,两指放在唇下短促的吹了一声哨。林间便听得马蹄声朝此处哒哒而来。
那是一匹玄马,青铜制成的马饰挂在胸前,月光之下熠熠闪耀。
知道他想让自己上马,但顾及她浑身湿透,衣摆都还在滴水,面对如此神驹总觉得是自己唐突了。百里刚要抱她,七夏自己却先往后小退了一步,小声解释:
「我身上……有点脏……」
闻言,他微楞片刻,眸中似有些好笑也带了些诧异。
「不妨事,衣服你不也穿了?」
仿佛才意识到肩上披着他的外衫,七夏登时哑然。
上了马,大约也是感觉到冰凉的湿意,马儿很不耐烦地嗤着鼻。
百里握着繮绳,寻上官道不紧不慢地驱马而行。
「不舒服就闭眼睡会儿罢。」
她正倚在他胸前,不知是体温太暖还是语气太暖,尽管身上仍是湿漉漉的,却没再觉得冷。
「恩公……叫什么名字?」
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得她已昏昏欲睡。
耳畔有人轻声开口:
「百里。」